DhammaTalks.net
 
Starting Out Small
 
 

從少做起

——對禅定初學者的開示集

 

[作者] 阿姜李 · 達摩達羅
[英譯] 坦尼沙羅比丘

[中譯] 良稹

Starting Out Small——A Collection of Talks

 for Beginning Meditators

by Ajaan Lee Dhammadharo
Translated from the Thai by Thanissaro Bhikkhu

 

目錄

·         引言  (Introduction)

·         內在的明亮 (Brightness Within)

·         明辨之光 (The Light of Discernment)

·         執取 (Clinging)

·         放下 (Letting Go)

·         三個原則 (Three Principles)

·         三股繩 (Three Strands of a Rope)

·         牛圈口 (At the Gate of a Cattle-pen)

·         從少做起 (Starting Out Small)

·         家務與外務 (Housework & Fieldwork)

·         行路的力量 (Strength for the Journey)

·         就位 (Into Position)

·         兩種護衛禅 (Two Guardian Meditations)

·         作東道主 (Playing Host)

·         佛像 (An Image of the Buddha)

·         望遠鏡 (Binoculars)

·         電心 (The Electric Heart)

·         約束感官 (Restraint of the Senses)

·         蛇、火、與大盜 (Snakes,Fires,& Thieves)

·         持久的法則 (Enduring Principles)

·         觀想死亡 (Thinking About Death)

·         上岸 (Coming Ashore)

·         正業,正果 (Right Action,Right Result)

·         清淨與透明 (Clean & Clear)

·         真誠的修持,真正的知識 (Genuine Practice,Genuine Knowing)

·         甯靜 (Living in Peace)

·         的食物 (Feeding the Mind)

·         精髓 (The Essence of Merit)

·         用心 (Intent)

·         法的新鮮滋味 (The Fresh Flavor of Dhamma)

 

 

引言 [go to toc]

     Introduction

這是一項進行中的工作。我希望繼《禅定開示》、《精神食糧》、《內在力量》、及《解脫的技能》之後,最終能把阿姜李的大部分開示譯成英語。不過目前與本集標題相對應,我從少做起。

這裏翻譯的片段,來自阿姜李爲一群正在禅定的人所作的開示。某些場合聽者是他的弟子; 其它場合則爲陌生人。在每個場合,阿姜李覺得有必要覆蓋一些初學者的問題──爲什麽禅定? 我應當怎樣禅定? 爲什麽非要那樣? 他以自己的風格,不僅對這些問題給出了直接解答,並且以生動的比喻,幫助聽衆把禅定與自己熟悉的活動聯想起來,使他們對於正在嘗試調馭的心這個未知領域,減少一些畏懼感。

阿姜李的教導中,有一個方面或許令你有怪異感,那便是他把色身分解爲地、火、水、風元素[四大,四界]時所作的分析。這個分析模式可追溯到佛陀時代,不過阿姜李以獨特方式有所發展。不要以生物、化學──即我們從外界對身體所作的科學分析方式,而要以身體內部的覺受方式,來理解這樣的分析。這種知覺經常爲我們忽略,至少英語中形容詞貧乏。隨著你在禅定時對這類覺受熟悉起來,你會逐漸理解,阿姜李的分析方式何等有用。

這裏收錄的開示段落自從阿姜李之口,到你的眼前,經過了相當一番曲折。他的一位弟子──梅齊阿倫·阿比瓦那在這些開示進行時作了筆記,之後整理出阿姜李當時的談話。阿姜李對1957年之前的筆記作了審改。而1957年之後的開示,梅齊阿倫直到1961年阿姜李去世之後才有時間整理,因此這部分文字未經尊者的審核。

這些開示固然是很好的閱讀材料,然而聆聽更有益。如果你與一群朋友共修,試試在集體禅定時,讓一位成員讀一段。那樣做,可以重建這些開示的原始場景。
 

坦尼沙羅比丘(傑弗裏 · 德格拉夫)

Thanissaro Bhikkhu (Geoffrey DeGraff)

199910

 

美国加州慈林寺

Metta Forest Monastery

PO Box 1409

Valley CenterCA 92082    USA


 


 

 内在的明亮  [go to toc]

Brightness Within
1958年5月18日

 

人們的喜與悲、好與壞有賴於心。心是主宰者,是我們身上最重要的東西。那是因爲它存在久遠,對我們所作的一切善惡負責。至於色身,它根本不知樂與痛、喜與悲,也根本不對任何人的善行惡行負責。爲什麽? 因爲色身不長久。它是空的。

說它是空的,意思是,一旦缺了呼吸,它的地、水、風、火四元素[四大,四界]便相互分離,回歸原始狀態。來自地元素的部分回到原來相屬的地。來自水元素的部分回到原來相屬的水。來自風元素與火元素的部分回到原來相屬的風與火。它們裏面,根本沒有“女人”、“男人”、“好”與“壞”。這就是爲什麽經上教導我們“色身無常[Rupam aniccam]、色身苦[Rupam dukkham]、色身非我[Rupam anatta]”。它是空的、不持續地受任何人控制。哪怕我們想禁止老、病、死,它不會服從我們的意願。它必須服從自然造作的本質,有生起必然有衰敗。每個人的色身都這樣。

不過你不能說,身體完全“非我”,因爲某些部分是“我”。換句話說,它們在某種程度下受我們的控制。比方說,你要身體走,它就走。你要它躺下,它會躺下。你要它吃,它就吃。你要它洗澡,它洗澡。這說明它在某種程度下受我們的控制。因此身體既是非我、也是我。但即使這樣,這兩個方面在空性、不對我們的善負責這點上,是一樣的。無論你做多少善事、惡事,色身與果報無關,死時照樣燒成灰。它根本不對我們的悲喜負任何責任。人們做好事、壞事時,善惡果報會落在他們自己的心識上。心是我們一切行動的負責者,也是它在經曆業報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,洗滌自心,使它純淨,使我們有將來的幸福。

我們用什麽來洗滌自心? 我們以善巧來洗滌它──換句話說,以禅定培養內心的善巧素質。我們斷除心裏一切貪、嗔、癡的念頭,比如感官之欲、惡意、昏睡、掉舉、疑。這些都是汙染心的東西。當心這樣給玷汙時,注定受苦。它因爲自己的業力而走向黑暗。

我們不善巧的業,可按其陰暗程度作區分。有的像夜一般黑,無一絲光亮。有的像雲一般有明有暗,又像月亮時而明亮、時而爲雲所蔽。有的不善巧好比迷霧,白天黑夜擋著我們的視線。這第三種不善巧,就是無明[avijja]。它自始自終蒙蔽著心,我們認不出心的念頭哪些有關過去、哪些有關未來、哪些有關當下。這就是爲什麽心總是繞著過去、當下、未來轉,不能定駐在一處。它對任何事沒一點確定感。這就是無明。由無明升起的渴求,是一切憂苦的根源。

爲了清除這個迷障,我們必須修習禅定,看清過去、未來的想法與觀念,皆爲無常、苦、非我; 看清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蘊,皆爲無常、苦、非我,達到無過去、無未來、無現在的境界,從而除掉過去、未來的觀念。那時候,心就從五蓋的雲障霧罩中解脫出來,進入光明。

世人分兩類。有的眼力好,在內心培養善巧的品質,日夜看見世界的光明。有的不長養善巧品質,好比生來眼盲: 即使日月照耀,仍活在黑暗之中──意思是,在自己黑暗心靈的遮蔽之中。因此巴利經中,佛陀教導我們去除心的黑暗,使心脫離黑暗。

Kanham dhammam vippahaya sukkam bhavetha pandito. 意思是:“智者遣除黑暗品質,培養光明品質。”當人們培養了內在的光明品質時,可以用這個光,照亮他們的一切活動。這會給他們所做的一切帶來成功。但如果他們身處黑暗,則好比目盲眼瞎,做事難以盡善。比方說,他們也許在聽佛法開示,可心還是到處遊蕩,好似給五蓋的迷霧擋著。

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要學習止禅,把心定著在一個目標上。告訴你自己,佛的品質與法的品質不可分離,也與僧的品質不可分離。它們實際上是同一個,如巴利經句中告訴我們:

Buddho dhammo sangho cati nanahontampi vatthuto
Aρρamaρρaviyoga va ekibhutamapanatthato
“佛、法、僧雖名目不同,似有分別,實爲一義。”

因此,我們要使心定駐於清醒的覺知,它有著佛法僧合一的品質。那時我們的定力會正確地培養起來。

因此,我要求你們放棄不善巧的心理素質,洗滌心智,使它清潔純淨。我們的內心會升起光明。這樣做,毫無疑問,你會有自在與快樂,如巴利經句上保證說:

Citte sankilitthe duggati patikankha         
Citte asankilitthe sugati patikankha.
“心有雜染,去惡處。
心無雜染,去善處。”

 


明辨之光 [go to toc]
The Light of Discernment

1958年8月29日

 

我們的明辨智好比光線,有三個層次: 低層次的明辨,好比火把; 中等層次的明辨,好比蠟燭、煤油燈; 高層次的明辨,好比電燈。

火把取光需点用燃料。雖然發光,卻有煙。這好比來自布施的明辨: 需要不少財源,有時你還得與人爭執。

蠟燭、煤油燈的光亮,好比來自守戒的明辨。你必須小心謹慎,有清淨持戒的耐力。煤油燈需要油與芯、蠟燭需要芯與蠟。有蠟無芯,發不出光。蠟燭、油燈有煙有碳灰,兩者都不盡好。

電燈那樣的明辨,無需油料、不造碳煙。好用,無論晝夜想用就開燈。這好比由修定達到的明辨。心在純淨、定駐時的力量,升起智識之光──即解脫的洞見,使我們明察世間與法界之事。當我們使心清潔、純淨時,會升起定力、升起明辨,好比電燈光、或者一天十二小時的日光。這樣的明辨,是聖者的明辨。

這三種形式的功德──布施、持戒、禅定,有賴於明辨。我們培養了明辨,便知道怎樣自己去找功德。我們要什麽樣的光──火把、蠟燭、油燈的光、還是電燈光? 死亡如黑暗; 死亡來臨時,外在的燈光對我們絲毫無用。我們的言辭、手腳、胳膊、大腿,也絲毫無用。它們什麽也幫不了我們。我們的眼睛看不見一點光亮。沒有人聽得見我們要說什麽。手腳動不起來。財産用不上。唯一能幫我們的是有明辨,確保貪、嗔、癡不給激發起來,使心保持在遠離貪、嗔、癡的狀態。我們能夠像分開蠟燭的芯與蠟一般,把這三樣東西區別開來──身、心、雜染。雜染之火便會熄滅,因爲芯與蠟分離,不再接觸。同樣地,如果我們能把身與心分開來,常規的覺知[awareness]就不得不熄滅。不過當它熄滅時,並不說明覺知湮滅了。它還在那裏,但是以一種特別的覺知形式存在,它不依賴於身心,然而仍有覺知。好比蠟燭熄滅:火性並不湮滅。火的潛力多得是,就在世上。它的屬性還在那裏,只不涉及燃料。這樣的火,勝過多少涉及燃料的火,因爲它並不消耗。它依著天性就在那裏。這樣的功德比什麽都了不起。

我們若能把身、心、雜染相互分開,便不會發熱了。心不再發熱,始終清涼。火光來自波的旋轉。無波動,便無旋轉。波動好比雜染。如果我們切斷波動,旋轉便會終止。不再有重生。貪、嗔、癡好比波動,又好比燭芯: 把芯剪去,只剩燭蠟,火無處攀緣,只得熄滅。以燭滅比喻人死: 火離蠟燭,但火的潛力並未湮滅。同樣,脫離色身的那個心,並未消亡。如果它能夠做到獨自存在,不依賴色身,便不以任何方式、形態,在任何地方呈現。那就是涅磐的覺知。

這樣的覺知,真好比電燈之光。無論何時需要它,它在那裏讓我們得知。有時哪怕我們不想知道,結果還是知道。對常人來說,即使想知,也常常不知; 想看,也看不見。好比火把、蠟燭: 沒有燃料,不可能有光。

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要學會修練心智,確立定力──因爲訓練有素的心,才能升起不著癡迷的明辨之光: 那才是確知無疑的明辨。
 


 執取 [go to toc]

Clinging
1957年9月9日

執取是一切憂苦的來源。是它産生了緣起與重生。它根本不安全。無論什麽,出現了、成形了,注定會造苦。好比某人的錢讓外人看見了: 注定有小偷去偷它。你有錢時,怕人看見。即使人們看不見,你還是怕。同樣地,如果人們抓緊五蘊,當它們是這個世上的自我,他們就會受苦。死時投生來世,再受苦。

我們的執取有三種,或者說有三個時間維度: 過去、現在、將來。每個時間維度下有五蘊,那就是說我們每個人有十五蘊。背著那麽多蘊走來走去,難怪有苦。我們往前看,開始想:“如果我活到60、70、80歲,那時會怎樣? 如果我落窮,該怎麽辦?”這樣想時,便以各種形式發愁。如果想到好事,便興奮起來。想到壞事,便氣餒起來。有的人想了那麽多的壞事,變得垂頭喪氣。那是因爲他們抓緊了想法與念頭。這就叫做身前放著五堆石。

接著,我們轉過去看身後:“我死時,兒孫怎麽辦?”我們也許想著該給些家産,好助他們安身立命。可接著又想到他們太愚笨:“如果拿家産去賭博,輸光怎麽辦?”這樣想時,就喪氣起來。其它時候,我們想著自己當下的好品德、孩子們的好品德,又高興起來。那是另外五堆石。因此我們的石頭,有前五堆、後五堆、當下五堆。右手抓緊色身現象,左手抓緊心理現象。我們抓住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這五蘊,把它們當成自己。因此左手提重物、右手提重物、肩上再挑一擔。如果繼續帶著這些東西走來走去,從不把它們放下,就只有苦。接著我們再抓緊苦,於是更苦,直到面目扭曲、肩骨變形。

這就是爲什麽佛陀對我們如此同情,教導我們舍棄、放下[cago patinissago]。無論誰,不把重擔從肩上卸下,永遠解脫不了。如果我們先把過去、未來的念頭放下,會輕松一些。只在手上提些東西,還有希望繼續走下去。換句話說,如果不修禅定,讓心靜止,遠離五蓋,那麽我們還是肩挑重擔、前一堆後一堆地走,因爲放不下過去未來的想法。過去未來的事,是我們不需要想的。無論是自己的事、兒孫的事、生意財務上的事: 我們來禅定時,根本沒有必要想。要專心靜坐。身體挺直,關注當下,也就是呼吸,光明會出現。即使你的左右手還抓著色身與心理現象,起碼你放下了肩上的重擔。

對於尚且沈重的色身現象,那是因爲死神不停地在上面撒毒藥。比方我們的眼: 起先清明,所見一切,清晰而光亮。接著死神在上面撒了毒,使它們渾濁陰暗、或者生起白內障。因此得去檢查、戴眼鏡、塗藥、手術。它使我們受各種苦,使得小小的眼球重得跟臉上長了拳頭一樣。

我們的耳,起先可以聽見各種聲音。接著死神來撒上毒藥,我們開始耳鳴、耳聾,聽不見別人在說什麽,聽不懂他們的意思,於是煩躁起來。他們說壞話,我們聽著像好話。或者他們說好話,聽著像壞話。理解有對有錯,這就有了吵架與爭執。

我們的鼻也一樣。起先功能不錯,死神撒了毒,於是長起瘤瘡。我們得去找嗅藥、吸霧劑、或者找醫生用電刀切掉腫瘤。鼻子開始發臭,毀容。

舌、身、心也同樣堆起一大堆苦。這就是爲什麽經上教導說“rupam aniccam”: 色身不恒穩、無常。如果我們不停地想這些事,會著起火來。年老時,皮肉松弛起皺、彎腰曲背。如果執取色身,會給自己心裏造成負擔、也給兒孫造成負擔。此外,照顧自己所需的金錢也是負擔。

凡是抓緊無常事物當成自我的人,行路就不穩。我們多數人,傾向於抓緊色身或其它物事,當成自我。有時我們抓緊心理現象──受、想、行、識,把它們當成自我。這就稱爲雙手提物。不過比肩上挑擔好點,只要負擔只在手上,還能坐著、躺下。肩負重擔,就坐不下來,得一直站著。

因此,我們必須訓練自己的心,讓它甯靜、寂止,換句話說,要培養定力。當心甯靜、寂止時,明辨會升起。明辨升起時,我們便理解了自己的重生: 生下時不帶一顆牙、一塊布。我們怎麽來,怎麽去。一樣東西也不帶走,除了善業、惡業送我們投生善趣、惡趣、甚至涅槃。人們這樣來禅定,就有輕松感、沒負擔,因爲他們能放下手裏的東西。那樣就有喜樂,因爲他們有三寶裝點自己。當他們去那邊時,就有值錢的東西。只要還在這裏,也有好東西裝點。誰要是聰明到這樣修習舍棄,就會得到哪兒都值錢的財富,好比金子: 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有價值。不像紙幣,只有你自個國家承認它。

因爲這個原因,我們訓練心,使它放下,松開對過去、未來、當下的抓取,這時就好比得了整塊黃金。我們會始終快樂。但如果我們愚蠢,抓緊事物,把它們當成自我,心裏會著起火來,不得安甯。

這就是爲什麽佛陀警告我們: 抓緊色身與心理現象、或心理標記與觀念的人,負擔沈重,什麽事也做不成。最後死時卡在世間,像落入焦油陷阱的猴子。

執取的人,負擔沈重。只要我們還這樣活著,難有真正的善德。死時有重擔壓著我們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放下。不要抓緊過去、未來、當下的念頭。要讓心如蓮葉,水珠不能滲入。它達到不滅境界,不回這個世界或者任何域界重生。它達到最高、最殊勝的自在,不再有憂苦。

因此我們都應當努力,盡量減輕負擔。

 


放下 [go to toc]

Letting Go
1953年4月21日开示笔记

 

放下

佛陀傳法的諸多原因之一,是爲了教我們放下,不抓緊事物。我們越理解佛法,越能夠放下。領悟一點法的人,可以放下一點,領悟許多法的人,可以放下許多。

首先第一步,我們學布施[dana]──要慷慨、要贈與,這是讓我們學習放下的一個策略。下一步是舍棄[caga]──舍棄擁有權,是比布施更高一個層次的放下。最後在更精細的層次,學習舍棄我們的有取[upadhi],也就是內心的抓取這個雜染。我們是在這個層次上,審查、探索,直到獲得最終解脫。

布施意思是贈送物質上的東西。如果我們不送走,難以放下。多數情況下,不把東西送人,就會抓緊,把它們當成自己的。送出去了,便不稱所有權了。我們抓緊的那些東西是很危險的。(1)它們會傷害我們。(2)它們會傷害從我們這裏偷竊的人。(3)一旦偷了去,他們又會對那些東西稱起所有權來。佛陀看見了這些危險,因此教導我們要慷慨大方,學會布施。

培養了布施習慣的人,會得到多種果報。他們的慷慨之業,會在現世與來世回饋他們。他們有許多朋友。人們信賴他們。他們心地輕松: 把東西送人後,便沒有照看它們的沈重感了。同樣這些果報,還會在來世不斷回饋,好比我們有一桶大米,種下去會收獲十桶。我們此生培養的善德也一樣。它會生出巨大的果報。有明辨的人會那樣理解。

下一步是舍棄。布施,哪怕瘋子也會做,不過舍棄這種贈與,只有智者能做,因爲他們在作贈送這個動作時,個人的所有感得要即刻終止。他們把一切物質財富看作公共的,既不真正屬於我們,也不真正屬於別人。如果你把東西當成你的,那是耽於自肆[kamasukhallikanuyoga]。如果你把東西當成他人的,那是耽於自虐[attakilamathanuyoga]。我們生來不著一物。死時不帶走一物。那麽有什麽真正屬於我們呢? 我們的所有感必須從內心消除,這樣的贈送才叫做舍棄。

第三個層次的放下,是舍棄內心之物。無論把東西送人與否,我們每天在心裏把它們放下。放下那些我們有的,放下那些我們沒有的。好比一個人每天吃飯後要洗手洗臉,才能夠保持清潔。這個意思是,不要讓任何事與心爲敵,使我們吝啬起來、緊抓不放。不然就同那些飯後不清洗的人一樣,不幹淨,永遠執迷不悟。不過我們如果能這樣舍棄,就可以稱離欲[viraga-dhamma, 離貪]。最低層次的放下,我們只能間或做。離欲隨時可以培養。

通常情形下,雜染把我們的手腳綁起、釘在地上,很難解脫,這就是爲什麽我們需要一種高層次的明辨──修所成慧[bhavanamaya-paρρa],即來自禅定的明辨,才得以解脫。

離欲是一種心理素質,它實在可口、滋養。凡是不曾達到法的這個層次的人,還只是吃了果皮,不知果肉的滋味與營養。好果肉在果皮下的深處。

心對雜染的攫取[upadhi-kilesas],是無明、渴求、執取。如果我們達到在內心親眼看見法的層次,便會自己負起責任了。我們可以自己對付這些雜染,好比達到了法定年齡。

如果能使心達到初禅,就可以放下五蓋。

我們多數人,好比沒有經驗的兒童: 吃魚吃雞時,連骨頭帶肉地吃,因爲我們還不曾培養起一點直覺洞見。這種洞見升起時,比火光更明亮,比長矛更銳利。它可以消解一切 :肉、骨、米、糠、任何事物──因爲它聰明,把一切砸成齑粉。它可以消化色、聲、嗅、味、觸、想。好壞不挑剔,全吃下。人們贊揚我們,可以用來滋養心,人們批評我們,可以用來滋養心。即使色身劇痛,心照樣自在,因爲它有加工食物的一應用具: 碾子攪棒、蒸籠鍋碗。無明的迷霧會給摧毀。束縛我們的一切──五蘊之釘、三股繩(夫妻之愛、子女之愛、財物之愛)、世法八鏈(loka-dhamma,得失、貴賤、臧否、樂痛) ,都會瓦解。

愚人以爲住在牢獄裏舒服,那就是他們繼續爲非作歹的緣故。他們把世界看成好地方,像個不願出獄的囚犯。有明辨的人,好比籠中鹌鹑,不停地尋找脫逃之路。結果牢系他們的鎖鏈會一節節落下。八世法好比捆綁囚犯的鎖鏈。愚人以爲是金項鏈,帶著作裝飾。實際上它們是心的汙染物。人們受捆綁,永遠逃脫不了,因爲他們怕失去財富地位、怕批評與痛苦。耽於享樂、怕受批評的人,永遠不會花氣力來寺院修行。

佛陀把我們看成身系枷鎖的猴子。如果我們不培養解脫洞見,永遠不能從枷鎖中解放。我們永遠達不到離欲。第一階段,我們放下作惡,開始行善。第二階段,我們放下惡,放下一些善。第三階段,我們放下一切,善與惡,因爲一切依其本性造作,因此不可靠。我們行善,但不執著它。你放下時,必須有智慧地放下,不要有破壞性──也就是說,不要不行善。你連你的觀念也不能抓緊,更不用說物質資産了。你行善時,是爲衆生做、爲兒孫做。你盡量把事做好,但不執取它,因爲你知道,一切造作之事皆爲無常。這樣,你的心就如寶石一般清澈、明亮。

如果你在毀譽中糾纏,是很愚蠢的。那樣好比是在喝他人的唾液。你行事端正,會有人說你是錯的。你做錯時,有人說你錯,也有人說你對。好與壞,沒有哪個恒常,因爲它們不是別的,都是造作。
 


三個原則 [go to toc]

Three Principles
195676

 

簡單地說,禅定有三個極其基本的原則:

1.正確的動機: 你必須下決心放下一切關於世間的想法與念頭。你不打算留著它們繼續思考。每一個關於過去、未來的想法與概念,都是俗事、不是法。要下決心,就做佛法修行這一件事,不做別的。換句話說,你打算在即刻當下修行。這就稱爲正確的動機。

2.正確的目標: 這意味著心有正確的主題或者說聚焦點。這裏的主題是觀四元素[dhatuvavatthana,觀四大,四界差別],它是身念住[kayanupassana-satipatthana]的一個主題。簡要說,我們觀察構成色身的四大元素: 地、水、風、火。地元素包括體內堅硬的部分,比如骨胳。水元素包括液態部分,比如尿液、唾液、血液與膿液。火元素包括體內的熱量與暖意。風元素包括體內流動的能量感,比如呼吸。一切元素中,最重要的是風元素,也就是呼吸。如果色身其它部分有損傷──比方說,眼盲了、耳聾了、胳膊腿斷了,還可以活下去。但是如果呼吸沒了,活不下去,就會死。所以呼吸是一個重要目標,因爲它構成了我們覺知的一個基礎。

3.正確的品質: 這個意思是,體內升起的舒適或者不舒適的覺受。當你照料出入呼吸,使它在色身各個部位自由流動時,會有好的果。要仔細注意身與心從呼吸中所得的果報是好是壞。身體感覺開放、自在,還是緊繃、局促? 心感覺甯靜、安靜、愉快,還是煩躁、走神、混亂? 如果身與心有自在感,便是好果報。如果情形相反,便是壞果報。因此,你必須了解怎樣調整呼吸,使它舒適。

至於心的正確品質,那就是念住與警覺。
 

每次你修習禅定時,要試著遵守這三個基本原則。只有那時,你才會獲得完整、正確的結果。至於定力的果報,有很多。它們隨禅修者心力的增長而升起; 以後我會作解釋。
 


[go to toc]
Three Strands of a Rope

1959年8月19日

 

如果你從來不曾作過禅定,那麽只需了解這兩個簡易原則。(1)想著佛陀的品質。(2)把它們帶入你的內心。這個意思是,要注意把心念堅定地放在呼吸這一件事上,不要忘記它,不要讓自己受幹擾。

不忘記呼吸的意思是,始終對出入呼吸有念住。不受幹擾的意思是,不要抓住任何其它事去想。如果心念集中,但你在想其它事,那不叫正定。你的念住必須保持在工作範圍裏,換句話說,要意守呼吸。

不要對呼吸施以壓力、使它緊繃、或者屏住呼吸。要讓呼吸自在、舒適地流動,好比你把一只新鮮雞蛋放在棉墊上。如果不是扔下或者按下,它不會壓扁開裂。這樣你的禅定進展就順利。

呼吸是一件事,念住是另一回事,你的覺知又是一回事。你必須把這三件事擰在一起,不讓它們相互分開。換句話說,你的覺知必須隨著念住,想著呼吸。你的覺知與念住,同時又必須守著呼吸。只有那時你才可以說,這些是禅定的因素。

當你把這三件事擰成一股繩時,要把覺知集中在觀察出入呼吸上,看它是不是舒適,是闊展還是有限制、是寬還是窄。哪種方式感覺舒適,就繼續那樣呼吸。如果不舒服,要不停地改變,直到舒適爲止。

如果你過於強迫心智,它必然會彈開。如果你過於放松,它會迷失。因此試著以適當的方式照料它。重要一點在於,你的念住與警覺必須慎密,在整個呼吸過程中進行調整。不要讓心流出去追逐其它念頭。

念住好比一個清醒著的活人。心失了念住,就好比我們在墳地跟屍體睡在一起。除了臭味與恐懼,什麽也沒有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要學習隨時對自己在當下有念住。切斷一切關於過去、未來的念頭,不去抓緊、思考,因爲這些事好比妖魔鬼怪,有欺騙性與迷惑性。它們浪費時間,把你往下拉扯。因此只關注呼吸,因爲呼吸給我們生命,把我們引向更高的快樂。

念住好比一塊魔皂,在擦著呼吸。警覺則是另一塊魔皂,在擦著心。如果你不停地隨著呼吸,有念住、有警覺,你的身與心會有價值、純淨起來,只要你活在世上,會有自在;你死時,不會經受困難。

如果心念集中,但是忘記呼吸,去想其它事,那叫妄定。如果心因爲睡著而放下一部分五蓋,比方感官之欲,那是妄解脫。只有心堅定地集中於念住與呼吸,才是處於正定。只有心聰明地看穿五蓋的把戲,放下它們,才稱爲正解脫。

如果念住與警覺在心中持久地確立起來,我們的見就會正直、我們的定才是正定,好比兩道光柱相遇: 升起明辨之光。有時候,明辨在心裏只升起一小會,卻可以滅除巨大的雜染。譬如,它可以放下一切執取之蘊。它可以藉放下色身,舍棄自我觀念; 藉放下感受,舍棄對修持與戒律教條的執取;藉放下辨識、心理造作與意識[想,行,識],舍棄疑惑。

經裏教導我們,要藉著修持正定,培養這樣的明辨。即使它只升起一眨眼的工夫,也可以爲我們帶來許多、許多的善益。好比原子彈,體積雖小,卻可以給世界造成驚人的破壞。

從內心升起的明辨是難以描述的。它是丁點小的東西,不像在學校裏學了記住的知識。那就是爲什麽我們不能談論它。佛陀甚至爲比丘們制定了戒規,禁止他們談論自己的修行成就。因此我們無從了解他人是不是聖弟子。這件事由每一個聖弟子獨自覺知。

 


牛圈口 [go to toc]
At the Gate of a Cattle-pen

1959年8月23日

對於新來的、從不曾學過禅定的人,我建議一些坐禅的基本原則。

1.打定主意,不去收集任何其它事作思考,只想一件事:佛陀的品質,或者說“哺哆”這個詞。

2.對呼吸要念住堅定,隨著入息、想著“哺”,隨著出息、想著“哆”。或者如果你願意,只是在心裏想著“哺哆”、“哺哆”。

3.使心靜止下來之後,放下“哺哆”,讓自己只觀察出入呼吸。好比你站在牛圈門口,隨著那些牛出 入牛圈,觀察它們的特點。是什麽顔色?黑色?紅色? 白色? 花色? 是老牛、還是小牛? 是牛犢還是壯牛? 你要確定不跟著走進牛圈,因爲它們會踢斷你的腿、用牛角把你頂死。你就站在門口。這個意思是,你使心停留在一點上。不需要跟著呼吸進進出出。觀察牛的特點,意思是,學習怎樣觀察呼吸: 短入長出的呼吸舒適嗎?是長入息、短出息,還是短入息、長出息感覺好? 要學會識別哪種呼吸最舒適,然後保持它。
 

因此,你得走過三個步驟: 第一步,念住守著“哺哆”這個詞。第二步,念住守著呼吸,隨著入息想著“哺”,隨著出息想著“哆”。不要忘記。不要走神。第三步,當心靜止下來時,放下“哺哆”,只觀察出入呼吸。

你能做到這一步時,心會靜下來,呼吸也會靜下來,好比漂在水桶裏的木勺: 水靜,勺就靜,因爲沒有人壓制它、翻轉它、碰擊它。水勺浮在水面,完全靜止。或者可以說,好比登上高山之頂、飄上雲頭。心只有一種清涼的舒適與自在感。這便是一切善巧的根、心材、與頂峰。

稱它爲根,因爲它是一種好品質,深植、牢固、直達內心。稱它爲心木,因爲它堅實、有韌性,好比樹的心木,蟲子鑽不進、毀不了。即使在外面咬,至多只影響樹皮與邊材。換句話說,即使外在幹擾來麻煩我們,只能到達門戶: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。比方說,聲音觸擊耳,它停在耳,不進入心。氣息觸擊鼻,只停在鼻,不進入心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說,禅定的善德,是善巧的心木,因爲當心堅固穩定時,各種形式的惡,不容易摧毀它。好比蟲子鑽不進心木一般。

心在禅定中的善巧,可稱爲一切善巧的頂峰,因爲它質量高。它還可以把各種其它形式的善德拉進心裏。當心寂止時,它的善德傳遍全身,我們停止以身體做不善巧之事; 它的善德覆蓋了言語,我們停止用嘴講不善巧之語; 我們曾以眼、耳、手,所行的不善巧之事,會給清洗掉。這樣,來自禅定的功德,會洗滌我們的眼、耳、手、以及色身各部分,使它們清潔起來。

我們的身體由清淨主宰時,會有高質量的功德──好比雨從高處落下,播撒萬物。越高覆蓋面越廣。當心的品質提升時,它的功德可以播及我們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。它可以播及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。它可以播及我們關於過去未來的想法。這個功德可以這樣傳播開來,直到播及整個宇宙。簡單說,這些便是來自於禅定的一些果報。

來自禅定的精良善德,好比雨從高處落下。不僅洗滌地面的不淨,也滋養植物,人類賴以爲生。另外,它清涼,有清新感。佛陀自覺悟那天起,便在把他的善德播撒給世界,他的善德直到兩千五百年後的今天,依然朝我們落下。佛陀是一位大德,因爲他藉禅定,培養起精良善德: 同樣的禅定,我們現在就在這裏修習。

簡單講,禅定的每一個方面都是好事。無論你作了多少,哪怕看上去沒有得到一點結果,依舊是好事。即使你只是在重複“哺哆”這個詞,對心也是件好事。你關注呼吸時,於心有益。你使心隨著呼吸靜止下來,於心有益。因此,你應當經常禅定。不要讓禅定的時間與機會從你身邊流失。

 


從少做起 [go to toc]
Starting Out Small

1959年5月17日

佛陀的力量巨大,遠遠超出人界天界一切生靈。他的身體巨大,那是說,我們從古到今,一直在造他的像,還不曾造完。他的口巨寬,那是說,許多事他只講一次,其他人在不停地重複: 我現在就在講他的教導,那些教導由僧伽記錄成冊,傳給了我們,直到今天。佛陀色身之口雖小,他的言辭卻驚人地偉大,那就是爲什麽我們說他的口巨寬。他的眼也巨寬: 看見了整個宇宙的真相。真正的好人便是這樣: 他們有這樣的大功德。

這樣的大功德,必須由少遞增而起。佛陀在成就大德之前,先把自己變小,換句話說,他脫離了王室家族,獨自去森林之中,坐到尼連河邊的菩提樹下。他讓呼吸越來越小,直到極其細微,就在那裏,他的雜染之火與心漏徹底熄滅。他獲得了正自覺醒,成爲佛陀。他的心在如此的細小精微中成就起來,向外爆發的功德,至今清晰可見。

因此我要求大家下決心修習禅定。不要擔心過去、未來、任何其它事。當心堅實入定時,知識與明辨會升起,不需要擔心結果。不要去想我要知道這個那個。這些事自己會來。如諺語說:“貪多的人,只得一點; 滿足於小指頭的,得著大拇指。”要記著這點。

心分散開來,去追逐外在念頭時,會失卻對付本身事件的力量。想做什麽,難以成功。好比槍管口徑太大,你把小子彈放進去,它們在裏頭響動,出來不會有多少沖力。槍管口徑越小,發射時子彈越有力。呼吸也同樣: 你的注意力越精細,呼吸會越精細,直到最後,甚至可以從毛孔呼吸。這個階段的心,力量比原子彈還大。

聰明的果園主人,讓香蕉樹幫著種果園,讓芒果樹幫著種果園。他們不需要投入大量本錢。換句話說,他們一點一點開墾、一點一點種、一點一點收、一點一點賣,直到果園越來越大。這樣便不需要投入太多的勞力與本錢,成效大而持久。愚人開始種果園時,不管園子多大,把所有的錢投了進去,雇人開墾、耕作,一下都種上。如果遇上一連三日、七日幹旱,果樹全枯死了。野草長得到處都是。那時候園主就沒辦法了,因爲果園太大,自己顧不過來。沒有錢再雇人,因爲一開始已經花光了。只能含淚抱膝而坐。丟了本錢,卻沒什麽收益。貪心的人就是那樣。做事穩當、一點一點不斷進步的人,果報會一直越來越大。

 


家務與外務 [go to toc]
Housework & Fieldwork

1956年8月4日

我們坐下來禅定時,必須修習三件事:
1. 呼吸: 使它成爲心的目標。
2. 念住: 隨著入息、想著禅定用詞“哺”,隨著出息、想著“哆”。
3. 心: 使心同時跟著呼吸與禅定用詞。讓呼吸舒適地流動。讓心有自在。不要強迫呼吸,不要讓心處於恍惚走神狀態。要使心堅定、端正,不讓它到處遊蕩。
 

這些是我們必須學習的,不只是知道就行。我們學習,是爲了把它們用於修持,也就是說,我們爲了達到真正想要的智識而修習。

爲了保持心地純淨,我們必須斬斷一切觀念,不讓它們粘在心上。好比照料一幅白床單。風吹過,要注意落下的塵土、螞蟻、床螨等。看見有灰,就撣去。有汙迹,馬上清洗。不要讓它們在床單上留太久,否則很難洗。如果有蟲,必須拿開,因爲它們會咬人、起腫塊、睡不好覺。我們這樣照看,床單必能保持幹淨、潔白,成爲我們舒適的休眠地。

這裏的塵土與蟲子,指的是五蓋,它們是心的敵人。我們照料心,要像照料床具那樣。不要讓任何外在念頭進來,粘在心上,啃齧心。必須把它們全部掃開。那樣,心會平靜下來、不受幹擾。

我們禅定時,會以三種方式生起善巧: 我們不以身體傷害任何人; 不說他人壞話; 保持心意良好。換句話說,隨著每一次出入呼吸,跟著“哺哆”,因此我們不在想任何壞事,也不對任何人有憤怒、仇恨的念頭。這樣,我們的身、語、意是純淨的。這就是功德與善巧的升起之處,因爲我們不在做任何惡事。

我們這樣念著呼吸時,好比在一塊白布上畫圖。我們的心,平時像塊白布,沒什麽圖案花樣。當我們把心提升到更高的層次,想著禅定因素時,好比在畫一幅心理圖案。比方說,“哺哆”這個詞是一幅心理圖案,眼雖看不見,禅思時卻可以看見。如果我們不停地想著“哺哆”,就好比墨水、顔料滲透白布。如果我們不想“哺哆”、或者只泛泛地想一下,好比用鉛筆畫畫,圖案不會深入、滲入內心。它會模糊起來、或者全給擦去。

接下來,我們給圖案添上細節。這就是評估[vicara]的意思。如果我們不停地畫,圖案會越來越精細。隨著圖案越來越精細,我們會注意出入呼吸是否舒適。如果自在、舒適,就繼續那樣呼吸。有時你注意到,心裏安適,身體卻不安適 ;有時身體安適,心裏卻煩躁走神; 有時身體大致安適自在,心也定下來、不到處亂跳。因此,你看見哪個部分不舒適,應當糾正,好比稻農細心看護田裏的水閥,清除堵塞水流的樹枝樹幹。你看見哪裏不好,就除去它。你必須不斷地觀察呼吸,看它是不是太快、太慢、是否使你疲乏。如果是,要改變呼吸。

這樣做,好比在耕地、耙地。把大土塊粉碎、攤開,田地就平坦了。色身舒坦、平順時,要保持那個狀態。接下來心也會舒坦、平順起來——因爲它與色身住在一起,如今有了一個舒適的地方。它是到處好、還是只有一部分好,你會知道。

我們在心裏這般升起善巧時,好比獲得了財富。有財富時,准有事打擾,好比一株樹有漂亮、芬芳的花朵,必然有毛蟲甲蟲前來騷擾。當佛、法、僧的品質在內心升起時,准會有什麽來搗亂,試圖摧毀它們,比如禅相與五蓋。花受蟲侵,會從樹上落下。落下便不能結果。你的心也一樣:不要讓你的善巧受五蓋影響而丟失。必須保持努力,讓它靜止不動,在體內確立起來,直到你知道不再有擾亂、破壞。那時的心,像一串受霧水滋潤的芒果花。不久便會結出果來,你可以采集果子,吃得舒坦。

《法句經》中佛陀說,健忘、失慎的人,如死人一般。換句話說,如果念住出一陣空檔,好比你昏迷了一陣。如果它出了長久的空檔,好比你長久昏迷。因此,如果你發現出了空檔,必須立即糾正。換句話說,你立即重新確立念住。有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出了空檔: 這些人毫無希望。如佛陀所說,無慎是死亡之路[pamado maccuno padam]。這是因爲失慎乃是癡迷、不善巧之根。癡迷升起時,爲各種各樣的惡與不善巧打開了門戶。因此我們應當在它剛剛長起、四處伸展分枝之前,試著連根拔起。念住出空隙時,便開啓了門戶,讓我們去想各種各樣的事,難以完成工作。如果念住老是失蹤,別說守不住呼吸,連一個字也寫不成。

因此,我們必須極其小心地保持念住。不要讓自己對正在做的事忘記或者走神。

 


行路的力量 [go to toc]
Strength for the Journey

1958年5月7日

 

你坐著禅定時,必須保持觀察力,看心是不是確立了禅定的一切必要因素。你的定力修持必須具備三個因素,才算是合乎禅定原則的正確做法,那樣才會得到我們都期望的果報。禅定的三因素是:

1. 正確的目標。這指的是,心定駐的對象。換句話說,是呼吸。我們必須把知覺集中在呼吸上,不讓它朝其它方向遊蕩。這就是“處”[thana]或者說我們業處[kammatthana]的基礎。

2. 正確的動機。一旦把知覺集中於出入呼吸,我們得隨著入息、想著“哺”,隨著出息、想著“哆”,把心念完全定著於出入息。我們得一直這樣做,直到心靜止、就位。然後可以放下禅定用詞。一旦心靜止,不去別處遊蕩,念住會舒適地守著出入息,不會溜開、走神。這就是動機,或者說我們業處[kammatthana]裏的業[kamma]。

3. 正確的素質。這是指有技巧地改進、調整、傳播呼吸,使呼吸更舒適。比方說,如果短呼吸不舒適,略爲改長一點。如果長呼吸不舒適,略爲改短一點。觀察長呼吸、短呼吸、快呼吸、慢呼吸,哪種呼吸最舒適,就以那個方式呼吸。如果出現問題或者不適,再作調整。但是不要使呼吸緊繃、或者屏住氣息。要讓身體自在地出息入息。那樣出入息會有開放、靈活、空曠感。它不會給堵在某個地方,不會有沈重、局促感。如果達到這個地步,心裏會升起一種充實、清新感、一種清涼、安適感。色身也有自在。這是善德的精髓,是我們人人期望的善巧。
 

我們訓練自己的心,堅定地安住於這三個禅定因素時,它會馴服、順服,不再頑抗──因爲我們的心,一旦有了善巧與智慧,會了解什麽對我們有益、什麽無益,什麽是別人的事、什麽是自己的事。到這個地步,不會有多少疑惑了。好比我們馴服了一頭牛,讓它好好做工,不必浪費繩子把它綁著了。那時我們就有自在了。哪怕我們讓它自己漫遊,它也不會迷失。走開後,會自己回到牛圈,因爲它知道哪個牛圈屬於主人、哪個牛圈屬於別人; 哪個是他的主人、哪個不是; 哪些草可以吃、哪些是稻秧不該吃。這樣一來它不會侵犯別家田地、踐踏莊稼、吃稻秧、引出各種紛爭與煩惱。那樣我們活著才有甯靜。

心也一樣。一旦訓練有素,會順服起來,不會遊蕩出去跟蹤外在念頭與想法。平時,心不喜歡守著色身安住當下。有時它從眼流出去、有時從耳流出去、有時從鼻、舌、身流出去: 好比一條河,從主流分出五道分流: 那樣的河,水勢弱,沖力不足。除了從五個感官門戶漏出去跟蹤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之外,心還會流出去跟蹤過去、未來的念頭,難以定駐當下。這就是爲什麽,心從來沒有甯靜、沒有力量,因爲它從來不得時間休息。心力消減時,體力也衰弱,任何世間與法義工作,難以完成。

這樣的情形下,我們好比病人,成了醫生護士的負擔。醫生得不停地探訪、檢查病情。護士得照顧他的飲食、服藥、排泄。坐起來需要幫忙。照顧他的人日夜無眠,又不能讓他獨自呆著。經濟上對他負責的人,得到處湊錢支付醫療費。全家憂心忡忡,病人自己也找不到安慰。哪裏也去不了,什麽也做不成,吃不成飯、睡不好覺: 一切都成問題。

同樣地,當我們的心不能夠安靜、寂止,而是不停地流出去追逐想法與概念時,我們就好比病人。沒有力量完成工作。這是因爲,未受訓練的心,喜歡隨意遊蕩、極其頑固。你根本不能讓它做任何事。要它躺下,它會坐下。要它坐下,它起來走路。要它走路,它開始跑。要它跑,它偏停下。你根本不能控制它。這樣的情形下,各種各樣不善巧素質──無明、貪欲、嗔怒、癡迷這些雜染、還有五蓋,都會流進心裏,控制它、操縱它,好比精靈附體。於是我們陷入各種麻煩與動亂之中: 這都是因爲心沒有力量抵抗無明,不能把它從心裏趕出去。

佛陀看見了,大多數人正因爲這樣,才導致他們受苦,因此他教導我們凝聚起體力與心力,抵抗這些苦。換句話說,他教導我們修習禅定,使心力堅定穩固。修習禅定,意味著訓練心智,使它安靜、寂止下來。隨著心保持在安靜、寂止狀態下越來越久,它開始清晰起來。清晰起來時,明辨之光會升起。正是這個明辨力使心能夠應付一切事件,無論是好是壞,因爲心有智慧,它可以聰明地對付一切由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進來的偏見。它會區分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念頭。它熟悉四大、五蘊、六處,知道什麽好、什麽不好、什麽值得思考、什麽不值得、什麽不真、什麽真。等它了解這些時,便會升起無欲、厭離,放下一切想法與概念、放下對色身的執取、放下對外在事物的執取,放下來自造作、並無真正持久精髓的一切。

當心能夠放下一切觀念與偏見時,會輕松、靈活起來,好比一個過去雙肩雙手擔負重物的人,放下了重物。她可以靈活地走、跑、跳。她可以自在地坐下、躺下。去哪裏都舒適。心有舒適,會快樂、滿足。它不會饑餓。滿足、快樂時,它可以休息。一旦得到休息,會有力量。無論做什麽工作,世間法義,都會成功。不過,如果心不滿足,會有饑餓感。饑餓時,煩躁、生氣,情緒差。這樣的情形下就像病人,沒有氣力輕松完成任何工作。

那些修習禅定達到心智安靜、寂止這個地步的人,他們不再饑餓,因爲有內在的滿足感。這樣他們便得到五種力量[五力]——信力、精進力、念力、定力、明辨力,助他們進步,獲得更高層次的善德。心靜止時,培養起心輕安。色身靜止時,也培養起身輕安: 體內各元素平靜、和諧、相互無爭。整個色身沐浴在清淨之中,這樣的清淨來自於心流穿過土、水、火、風四元素,照料與保護它們。事物受到保護與照料時,不會衰敗。同樣,色身四元素達到和諧狀態,便有力量抵制痛感與疲勞。心則獲得越來越大的力量,抵制各種心理苦痛。它的力量越來越強,如火箭、焰火的火藥。點燃時,爆發而起,直沖天際。

我們修習禅定時,好比是在收拾旅行資糧。這裏的資糧,是指內心培養的善巧。資糧越多,旅行越舒適,走得越遠。我們可以去人界、天界、梵天界、一直到涅槃。資糧充足時,旅行方便,因爲我們坐得起車船;可以吃得飽,住得舒適;旅程不累,可以走得遠、走得快。那些資糧稀少的人,付不起車費,只好在石子路上步行,腳踩荊棘、日曬雨淋;住不舒適; 吃不飽; 旅程又累又慢。到目的地時,精疲力竭、都快放棄了。不過,無論走快走慢,都朝一個方向走。比方說我們都去曼谷。步行的,走三個月到; 坐車的,三天到 ;坐飛機的,三分鍾到。

因此,你不要在做善事時有失望感。盡量培養你的力量,因此獲得資糧與車乘,助你加速達到目的地。一旦到達,滿心有快樂與自在。你在修持佛法時,哪怕此生不得正道、正果、涅槃,最起碼是在培養因緣,將來一路對你有益。

我們修禅定,好比開車旅行。如果你了解怎樣調整與改進呼吸,好比在平路上開車,一路無阻,長路好似短途。那些不能入定的人,心到處滑來動去,又不會改進呼吸,好比開車時一路巅簸不平。有的地方,橋塌了; 其它地方,路斷了。這個意思是,他們的念住有空檔,讓心落入各種過去未來的念頭。他們不能定在當下。如果不懂得修路,會不斷遭遇危險與障礙。他們的車老是抛錨。有時幾個星期、幾個月停在原地,短途成了長途。有時他們回到起點,重頭開始。這樣來來回回轉圈,永遠達不到目的地。

因此,我要求你們把這場開示記在心裏,調整你的心,看看會發生什麽。如果你依照這裏提到的三個禅定因素,正確地訓練心智,很有可能會找到你所求的甯靜與快樂。
 


就位 [go to toc]
Into Position

1958日期不详

 

行者“就位”時,他們到底在做什麽? “就位”的意思是,讓心定位,使它與身體在一起,不讓它與別人在一起、或者想其它事。如果心在體外,就像電池沒了電。你一點用不上它,不能拿來取暖、照明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要學會使心安住於色身之內。

樹木枯幹,是因爲沒有水的滋養。我們也一樣: 心不安住於色身,身體不會健康。它會枯萎、疲倦,這樣或者那樣生起病來,最後死於病症。因此,心就好比滲透身體、給予滋養的水份。如果心把注意力集中在體外,那麽身體不會有清新感、滿足感、自在感。這是因爲心在影響色身的因素中最重要。它是我們最有價值的資源。

既然心這般有價值,我們應當學會照料它。我們得把它托付給一位可靠的人。換句話說,把它托付給一位尊者。但是這個尊者並不指外在的尊者,比如一位比丘,因爲並不是所有比丘都值得信賴。有的是好比丘,有的不是。如果讓他們騙走有貴重物品,會比以前更糟。不是的,這裏的尊者,指的是內在尊者,是內心佛、法、僧的可敬品質。

我們禅定時,要把心交給這些可敬的品質。這些品質善良、慎密。它們不會虐待、傷害我們。這就是爲什麽可以全心全意把自己的貴重品──我們的心,托付給它們。比方說,我們在觀想“哺哆”時,必須對這些品質有誠心。我們必須真正地觀想。不是戲想而已。戲想的意思是,觀想時不專意。我們每一次出息入息,必須切實注意使“哺哆”與心在一起,心與“哺哆”在一起。這是誠心觀想的意思。這樣的觀想才有目的性。

這裏的目的性,是指在我們自己的內心,培養起某種真實而富足的精髓──創造出某種果報持久的東西。沒有目的性的事物是不持久的。舉個我們所說有持久果報的例子,你坐在這裏禅定,這樣的果報即使在你死後,會繼續顯現。但是如果你並不真在禅定,讓心去想其它事,你會發現那樣的果報在死時便消失了,因爲你在想的那些事是不確定、不肯定的。它們不持久。它們必然改變、衰敗,結果會跟你一樣消失、死亡。

當我們使自己安靜、寂止──使心入定時,好比是在充電。一旦充了電,可以隨時用。我們的電池充足了──即明辨圓滿時,可以有各種用處。我們可以接上線路,用來煮飯、照明。如果只充電、不連線,好比電筒裏的電池,電力存在電池裏,不會有危險。如果只是電池,手摸一摸,感覺清涼、無熱,不過那裏還儲存著電火。需要光、需要煮飯,只要接上線路、合上開關,電會從電池流出,完成我們要它做的事。

我們的“電池”是指入定的心。如果接上“精勤”這條線路去燒烤雜染,電力也就是明辨,會把它們燒成灰燼。譬如煮食可以去除生味: 食物不變質,有益於身體,同樣地,內心有明辨的人,能滅盡給身心帶來危險與痛苦的一切雜染。這就是爲什麽經上教導我們要修習定力: 增長明辨,有益於此生與來世。
 

 


 

兩種護衛禅 [go to toc]
Two Guardian Meditations

1956年8月11日

你坐著禅定時,要始終觀察兩個因素: (1)身,那是心的居處。(2)心,那是決定善惡的因素。

心這個因素,極其善變、快變。它喜歡溜出去尋找各種各樣無意義的事,找那些只會帶來麻煩的事。一下跑這裏、一下跑那裏,帶回來不同種類的苦。那就是爲什麽我們說,它善變、快變: 很容易分神,難以看管。既然我們的心如此善變、快變,佛陀必須尋找一個辦法,讓我們把這個弱點轉成優點。他教導我們藉關注色身培養定力。換句話說,他讓我們把注意力集中於色身當中一個極其重要的現象上,那就是呼吸。正是呼吸助我們在全身各處獲得舒適與自在。是呼吸維持色身的存活。我們的一切感官門戶──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心,有賴於呼吸制造各種覺受,這些門戶把接受到的外界印象,藉這類覺受,帶入並影響著色身。比方說,眼的功能是接受形色,讓我們看。耳的功能是接受聲音,讓我們聽。鼻的功能是接受氣息,讓我們嗅。舌的功能是接受味覺,讓我們嘗。身的功能是接受觸感,讓我們碰。心的功能是接受從其它五感進來的印象。

因此,我們禅定時,必須把所有感官門戶關閉起來。眼,我們閉上: 不必去看好看、難看的景色。耳,我們閉上: 不聽那些不必要的、即聽了無益的聲音。應該只聽那些勸我們做善事的話。鼻是生命必須的,如果我們沒有鼻腔作爲呼吸道,色身其它部分會出毛病,所以我們打開這一部分。口,我們閉上。身體,我們保持同一個姿勢,就像現在這樣盤腿坐者。

我們必須始終關閉這些感官門戶,除了修習禅定,不用眼、耳、鼻、舍、身、心做其它活動。我們駕馭心,讓它只做一件事: 呆在家裏、即色身內部,門窗一律關上。

心也就是心元素或者意界。心在本質上比風還要快,來回、上下流動,從來不停。因此我們必須把念住帶進心裏,把這個弱點轉成優點。這便稱爲以禅定培養心智[bhavana]。我們專注於呼吸,並且憶念佛陀的品德。開始時我們只想著“哺哆”這個詞憶念佛陀。我們尚不需要分析它的意義。“哺哆”是念住的名稱。意思是,有覺知、清醒。但是如果我們只想“哺哆”,那還不具備培養心智定力的所有因素。我們想著這個詞時,必須穩定它、調整它,使它與呼吸的頻率一致。呼吸適中,不太長、不太快,無論怎樣,要自然。接著,我們隨著呼吸,來來回回想著“哺哆”,調整我們的想法,使它與呼吸融合起來。那時才可以說,我們具備了禅定的所有因素。

這就稱爲憶念佛陀,我們以一個簡化的詞,觀想佛陀的品德,以呼吸爲聚焦點,以念住掌管禅思。

當念住與呼吸、覺知這般融爲一體時,我們的各種感覺會平緩、安靜下來。心會一點一點地越來越安靜。這就稱確立起第一種“護衛禅”──以憶念佛陀作爲修持之道。

這樣的憶念會給佛弟子帶來各種各樣的果報。同時,它把我們引向念住與警覺,這些因素輔助心智確立起善德。

第二種“護衛禅”是慈心。慈心這個詞──metta,來自mitta,即朋友。作爲一種素養,它的意思是,愛心、善意、熟悉、親密。我們使心充滿善意時,便避開了敵對與惡意。換句話說,我們應當提醒自己,要一直與朋友在一起。不要出去漫遊。不要讓朋友陷於困境。這裏的朋友便是色身。因爲身與心必須始終相互依賴。色身必須依賴心。心必須依賴色身。人們作朋友時,必然相互有愛心、有良好祝願、相互支持、願意隨時相助。他們不會抛棄對方。

因此,告訴你自己,入息時,你要跟著呼吸。巴利文裏,呼吸稱爲色身造作[kaya-sankhara],因爲是它造作了色身,使色身活著。好比一家子人有廚子做飯,全家吃飽快活。如果廚子出問題,那一家會混亂騷動起來。如果色身的廚師──即呼吸,變得不正常,色身其它成員──地、水、風、火,都會受苦、陷於混亂。因此我們可以說,呼吸是照顧色身一切元素的元素。比方說,我們吸氣入肺。它在那裏清洗肺血,輸送到心髒。心髒的功能是把血輸送出去滋養全身,血液與呼吸能量得以正常流動。如果呼吸不佳,肺也不會完全健康。心髒也不會健康。輸出的血也不會好,結果色身各部分都受不良影響。這就稱爲色身元素有雜染。

如果心對色身真有善意,就得照顧體內呼吸,使它工作正常。因此我們必須繼續照顧我們的“廚子”,確保她不肮髒、懶惰、麻木。否則她可能下毒害死我們,或者汙染食物使我們生病。因此我們隨著呼吸,帶入佛陀的品質,便是在確保廚子有清潔純淨的習慣。

伴隨著“哺哆”的呼吸,稱爲樂呼吸[sukka],或者說是清潔、清晰的呼吸。房主這般清潔、謹慎,廚子也得清潔、謹慎。所有雇員也必然潔淨。換句話說,我們有念住時,進入色身的呼吸會是純淨的呼吸。它到達心髒時,會清潔心髒裏的血液,使它也純淨起來。當心髒輸出這樣純淨的血液去滋養色身時,色身也會淨化。那樣心會有健康感。換句話說,心好,血液裏的營養好。當這樣的好血液送出去滋養經絡時,身體功能良好。不會有疲勞與疼痛。

這是因爲我們對呼吸善加調整,可以治療各種各樣的疾病與疼痛。當清淨的呼吸傳遍每一處血管時,原來那裏存在的不良因素會給驅散。不曾出現的,不會出現。這樣有助於色身保持平衡與正常。

呼吸健康、心智健康時,體內的火元素不會太旺。如果呼吸不對頭,或者如果它太熱,於是火元素失去平衡。太熱時,血液粘稠,停滯在毛細血管,使我們打磕睡、頭痛。太冷時,使我們哆嗦、發燒。

因此,呼吸比體內任何其它元素更重要。它協助火元素,火元素蒸發水元素。體內的水元素分兩類: 一部分會變硬,變成地,一部分本質上保持液態。呼吸功能正常時,一切其它元素功能正常,色身有休憩感、自在感。

這就稱爲對自己有慈心。心守著呼吸,呼吸守著色身,色身守著心。它們相互不離棄。它們友愛、親密、和諧,是好友。

人們處在一起,相互之間會親密、熟悉起來。如果他們不在一起,便不熟悉。不熟悉時,便不了解對方。

當人們交朋友、熟悉起來時,會相互信賴,把自己的秘密不加隱瞞地告訴對方。同樣地,當我們與色身成爲好友,相互熟悉起來時,會了解色身的一切秘密。比方說,我們會了解是什麽舊業導致色身重生爲現在這般形態──我們前世怎樣,做過什麽好事壞事,導致色身這樣那樣。我們會了解色身的四元素怎樣工作。我們會了解事物怎樣在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根門上升起、消逝。我們會了解與色身相關的各種事件的秘密,因爲它必然會向我們多方揭示真相,好比我們打開了菜盤上的蓋子,便可以看見盤裏的菜是什麽。

等到我們這般地了悟色身內部事件的運作時,便稱爲明[vijja]。這樣的明來自於心的寂止。當身與心同時寂止下來時,它們相互傳遞知識。好比人一樣: 如果我們對人友善,他們也會對我們友善。如果我們對他們有敵意,他們也對我們有敵意。同樣地,身對心友好時,心也必然對身友好。換句話說,它可以幫助色身各部分。它可以使色身安適如意。舉例說,如果有痛感、疲勞感,我們可以聚集全副心力使那個感覺消失,一念之下,那個痛感、疲勞感也許會徹底消失。曾經相互幫助的人,會一直相互幫助。如果我們幫助他們,他們也必然幫助我們。

這樣做的能力,來自於心,它會根據自己的意願發號施令。我們以意念之力使朋友健康時,朋友們都會健康起來。舉例來說,我們想著淨化呼吸時,呼吸會促進火元素。火元素促進水元素。水元素促進地元素。當所有元素這般相互協助時,會平衡起來,有益色身,於是身體會健康起來。

至於心,它變得清涼、甯靜。任何走近它的人,也會感受到一些甯靜。好比深山裏的涼意: 過路人會得到清涼,盡管大山並不刻意朝他們潑水來顯示這一點。

我們在這裏一直講的與色身有關。對心來說,它清淨時,果報更大。我們想用清淨的心力時,它流動起來比空中閃電還要快,它可以傳到全世界。任何人想傷害我們,根本近不了身,因爲清淨、強大的心流有力量抵制各種危險。以佛陀爲例子,沒有人能殺他。想殺他的人,一旦走近他,會把他看成敬愛的父親。受佛陀心流影響的人們,會放棄惡習,變成好人; 他們放下暴力與惡意,變得溫和、適度。例如盎掘摩羅: 他如果不聽佛陀的話,會給大地吞沒。可是他卻能這樣想:“佛陀不肯殺我。我也不願殺任何人了”。他當即放下凶器,永遠不再殺人,出家成了佛陀的一位聖弟子。

因此同樣地,我們應當隨著每一次出息入息,觀想佛、法、僧的品質。我們這樣留駐於法界,就好比在聽佛陀本人講話。我們始終觀想佛、法、僧的品德時,即使是在同樣領域裏一次次重複,有什麽不對呢? 實際上,我們這樣來回使用尋想[vitakka]與評估[vicara]的力量時,得到是正面的果報 :有一種滿足感傳遍色身各處。心有滿足、明亮感。內心有綻放、充足感,或者說有喜感[piti],它來自於善願。心這般得到滿足,便有自在,好比我們飽餐了一頓。心滿足了,它的朋友色身,也必定得到滿足、休憩。我們的身與心會同時自在,好比看見兒孫吃飽睡足。這就稱爲樂感[sukha]。當我們看見,有東西給兒孫帶來愉快,就得繼續對它保持專注,就這樣達到一心[ekaggatarammana],進入寂止,排除了一切幹擾與危險。

 


  作東道主 [go to toc]

Playing Host
1956年9月27日

你坐下來禅定時,要告訴自己,色身好比你的家。你隨著呼吸重複“哺哆”這個詞時,好比延請一位比丘來家裏。人們把比丘請來家時,怎樣的行爲才算有禮呢? (1)必須准備地方請他坐下。(2)爲他提供好飯菜、好茶水。(3)與他交談。

我們禅定時,“准備地方坐下”的意思是,隨著入息、想著“哺”,隨著出息、想著“哆”。如果我們這般有念住,“哺哆”會一直舒適地與呼吸守在一起。我們的念頭每一次從呼吸上溜開,就好比在客座上撕一道口子。准備座位前,你不要忘記先把地方掃幹淨。換句話說,你開始時,作深長吸氣,之後全部呼出,這樣做兩三次。之後逐漸讓呼吸一點一點輕松起來,直到有恰好舒適之感。然後開始把“哺哆”與呼吸結合起來。這樣做時,訪客比丘就會來到你家裏。現在,你要確保與他守在一起。不要跑到別處去。如果你的心出去跟外界過去、未來的觀念混在一起,就好比你把那位比丘請到家裏,自己卻跑了,這樣實在很無禮。

那位比丘在你准備好的客座上坐下後,你必須供給他好飯好菜與茶水,找些好話題交談。這裏的好飯菜,是指動機、感官接觸、與覺知[思食、觸食、識食]。動機這個食物,是指你調整呼吸的方式,要讓身與心同時舒適。比方說,你有觀察力,看見哪種呼吸有益於身體、哪種不利。什麽樣的入息、出息有輕松感? 快入息、快出息感覺好嗎? 慢入息、慢出息感覺怎樣? 你必須試驗,然後嘗一嘗做好的食物。這是一種心的食物。這就是爲什麽與呼吸在一起的意念稱爲動機食物。當你調整呼吸,到了感覺舒適、有序的地步,就會升起一種滿足、自在感。那時候才可以說,你爲訪客比丘提供了食物、並且是營養食物。等他吃完後,會誦經祝你安甯、幸福、免遭苦痛。如常言說,佛力祛苦。換句話說,你適度調整呼吸時,色身之痛會消失。即使有些也許不消失,它們不會影響心。不過內心的苦痛,都會消失。等心清涼下來,會有自在感──安靜、綻放、明亮。

常言說,法力祛危。進入色身的各種形式的魔羅,比如五蘊之痛,都會消失。心免受危險與敵意。

常言又說,僧力祛病: 各種形式的心病──憂、愁、悲、戚、慘,都會消失。你這樣請了這位比丘來家裏,提供飯菜,他會給你三種護持: 避開苦痛、避開危險、避開疾病。這就是訪客比丘給你的福佑。但是如果你請了比丘來家裏,自己卻跑出去了──換句話說,如果你忘記呼吸,周旋於外在念頭之間,那是極其無禮的,那位比丘也會處於困境,好比你請他來家,卻忘了給他做飯。因此,如果你不關心呼吸,不真心歡迎比丘來家裏,就不會得到這樣的護佑。

邀一位比丘來家的最後一部分,是同他交談。等他吃完了,你與他談話。這就代表尋想、評估、喜、樂、一心這些因素。你把體內所有六種呼吸能量連接起來,讓它們相互流動,就好比架起了電話線。如果線路通暢,你可以聽見世界各處人們在講什麽。線路斷了,連不遠的曼谷,人們在說什麽你也不知道。因此,當你保持線路狀態良好時,可以聽見任何地方所說的任何事。心這般安住於第一禅那時,就好比訪客比丘在同你談,你在同他談。你們談的都是法。這樣你會有好心情。時間長了,你感覺好到甚至不想吃東西。這就是喜: 色身有滿足感。同時,心免受幹擾,有樂感。哪裏有樂感,你便關注那一點: 這是一心。

你這樣歡迎訪問比丘時,他會不斷地來看你。無論你去哪裏,他會找到你。即使你留在深山野林裏,需要什麽,他也會助你。

 


佛像 [go to toc]
An Image of the Buddha

1958年8月31日

 

我們的功德: 怎樣做才真正有功德? 今天做功德,我要每個人下決心,在心裏造一尊佛保護自己,因爲佛陀們比世界上任何其它事物更神聖、更超凡。他們會保護我們、幫助我們超越各種危險與苦。巴利經誦中告訴我們:“Sabba-dukkha sabba-bhaya sabba-roga vinassantu”,意思是,一切苦、一切危險、一切病,藉佛、法、僧之力得以摧毀。

凡是有了內在之佛的人,便得到護佑,免受這三大畏懼。(1)畏懼苦,即懼怕生老病死。佛陀對那些東西毫不懼怕,因爲他已經把它們趕走了。(2)畏懼各種危險,比如罪犯 :誰想盜竊貴重珍品,佛陀一點不怕。因爲他的貴重珍品,沒有人能偷走。至於火災之危,別說房子著火、核彈轟炸,就算大劫來臨,全世界燒起來,他也不驚不懼。水災之危: 即使大水淹了地球,水勢高升,他也不會發愁。饑荒、幹旱、蟲害之危: 也不會讓他吃苦、受苦。(3)各種色身疾病也不會使他懼怕。看著你面前的佛像: 他怕什麽危險? 危險從哪裏來? 無論誰對他做什麽,他只是一動不動坐在那裏,什麽也不怕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應該在內心造一座佛,挂在脖頸,隨處保護我們無畏無懼。

那麽,人們造佛像時該怎麽做? 首先要造一個佛像外模,美觀、勻稱。接著加熱,直到高溫燒透。之後人們把熔化的金屬注入外模,冷卻。等到徹底冷卻後,把外模卸下,只留佛像。不過那時的形象依然粗糙、不美觀。必須打磨,直到反光清晰,或者塗上油彩、敷上金葉。只有那時,佛像才算如願完成。

因此,我們既然要在內心造一尊佛像,首先要加熱外模,之後澆入金屬。在這裏,色身是你的鑄模; 你的心是高明的工匠。我要大家把心意放在造一座內在佛像上。誰有最美觀的佛像,取決於每個工匠的鍛鑄技藝與才能。

怎樣加熱鑄模呢? 要藉著坐禅: 右腿放在左腿上,掌心朝上放在腿上,右手放在左手上。身體坐直,不要前倚後仰,或者朝邊上傾斜。如果外模重心不穩,你的佛像也會重心不穩。下一步,把你的念住固定在呼吸上,隨著入息想著“哺”。隨著出息,想著“哆”。只專注於呼吸。不要想其它,好比你把空氣推進風爐加熱模子。如果你的念住不能守著呼吸──忘記了、走神了、去想其它事,就好比你的氣泵壞了。火不旺,外模燒不透。如果它沒有燒透,你把熔化的金屬澆進去,模子開裂,金屬漏得到處都是。因此,你要小心不讓鑄模裂開,也要確保氣泵不損壞。換句話說,不停地看守念住,不讓它走神、忘失。

現在,我們談談怎樣融化你的金屬──銅、金、銀、凡是你打算用的佛像材料。人們造佛像時,必須燒熔金屬材料,除去斑點、雜質,留下提純了的金屬。只有那時才用來鑄像。同樣,我們必須從內心斬斷一切作爲障礙的觀念與偏見。五蓋好比混在金子裏的雜質。如果不化開來,從心裏除去,佛像不會如我們所期望那樣完美、有力量。它會有斑點,到處是洞。放在供壇上,不會激勵人心。你想送人,也沒人要。因此,你的高明工匠必須──這很關鍵──極其細心、慎密,不要粗心大意; 要協調努力,提純那塊金屬。換句話說,你要把過去、未來的觀念統統刷到一邊,只留著當下: 也就是呼吸。只對呼吸有覺知。當你的外模燒透(指的是: 你對全身有警覺),你的氣泵功能正常(指念住穩定強大),你的金屬純淨無雜質(指心不存五蓋),那樣你造的佛像才會美觀、滿意。

在內心造佛像,意味著坐下來禅定,在內心升起甯靜、寂止。心甯靜時,色身也甯靜。喜感,即身心的充足感,會在內心升起(念住充滿色身,知覺也充滿色身)。喜感充足時,會讓位給樂感。樂感多時,心變得清晰、明亮。心的明亮感乃是解脫的智識。你會看見色身的真相,它只是四元素──地、水、火、風,不是你的、不是任何人的。它是無常、苦。這會使你升起一種厭離與不熱衷感,於是便放下了心理、色身的造作過程,你知道那裏沒有什麽實質。你可以把身與心分離開來。

那時,心便從拖著色身走動的重負中解脫出來。成了自由、輕松、自在的心。你無論朝哪邊看,都開放著──好比你把家裏的地板、牆壁、屋頂都搬開。你朝下看,看見了大地。朝上看,看見了星空。朝四周看,沒有什麽阻擋你的視線。你看任何事一清二楚。朝西看,看見苦聖谛。朝南看,看見苦因。朝東看,看見苦的止息。朝北看,看見了聖道。如果能這樣看,你就值一整塊錢了,也就是說值齊了整四個二十五分幣。如果你能夠多次得著這些二十五分幣,你就成了富人──有著尊貴的寶藏。你就從貧窮中解脫了。

凡有尊貴寶藏的人,稱爲聖者。聖者是那些看見了四聖谛的人。凡是看見四聖谛的人,就可以說在內心看見了佛陀,我們便有了護佑,不再落入困境。我們只會繼續朝越來越高處走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大家一有機會,都應該藉修習禅定,在內心造佛像。

另一種在內心造佛像的方式是連續作不淨觀,如經誦所說: Ayam kho me kayo:我的這個色身。Uddham padatala:從腳趾到頭頂,像什麽? Addho kesamatthaka:從頭頂到腳趾,像什麽 ? Tacapariyanto:在這個麻袋裏,有什麽貴重品?覆蓋色身的皮膚,好比裝滿雜物的麻袋。那麽我們來看看這個袋子裏有什麽了不得的貴重品。從肋骨開始,心、肝、肺、腸、胃裏的食物,接著,腸、血、膽汁、淋巴、尿液。這是些什麽可愛的珍品?

如果你仔細觀察你的身體,會看見這裏除了四種惡趣,什麽好東西也沒有。

第一個惡趣是動物界: 也就是生活在我們腸胃、血液、毛孔裏的一切蠕蟲與細菌。只要那裏有食物,它們總會跟我們住在一起,拼命繁殖,讓我們生病。在體外,有跳蚤與虱子。它們喜歡跟那些不會保持清潔的人一起住,使他們皮膚紅腫、酸痛。那些生活在血管、毛孔裏的衆生,則會使我們生皮炎、感染。

第二個惡趣是餓鬼界,也就是體內的地、水、火、風。它們先是太冷、然後太熱、接著病了、再想吃這吃那。我們必須不停地爲它們服務,到處找東西給它們吃,從來沒功夫停下來歇一歇。它們從來沒有夠的時候──就像餓鬼,死後挨餓,沒人給他們東西吃。這些元素不停地糾纏你,無論怎麽做,永遠不能讓它們高興。先是食物太燙,於是你加冰。接著太涼,於是你放回竈上。這一切歸根結底是四元素不平衡,時好時壞,永遠達不到正常狀態,使我們以各種形式受苦。

第三個惡趣是怒魔界[修羅界]。有時我們生病或者失去理智,不著一物,光著身體到處跑,好像給怒魔附體一樣。有的人經曆手術,拿掉這個、切掉那個、吸走這個,於是揮著手,淒慘地呻吟。有的人太窮了,沒東西吃,瘦得只剩肋骨、眼球,像怒魔一樣苦,他們看不見世界的光明。

第四個惡趣是地獄。地獄是那些惡業深重的生靈之家,它們給火烤、給紅熱的鐵釘戳、給荊棘紮。我們吃肉時,動物給殺死、煮熟了,到我們的胃裏集合,之後在體內消化,數目有多少。如果你去數一數,會有整整一個雞圈的雞、成群的牛、半個海裏的魚。我們的胃不大,可無論你吃多少,永不滿足。你還得給它吃熱的,好似地獄的居民,必須得生活在火焰裏。沒有火,不能活。因此就有一個大銅炒鍋給他們用。我們吃掉的所有生靈,都在我們的胃這個大銅炒鍋裏聚集起來,給消化之火吞沒,然後對我們作祟: 它們的力量貫穿我們的血液,升起貪、嗔、癡,使我們扭來扭去,也像在地獄之火裏燒烤一般。

因此,看一看這個身體。它真是你的嗎? 它從哪裏來? 它是誰的? 無論你怎樣照顧它,它不會長久跟著你。它必須回歸來處:地、水、火、風。它跟你呆一陣,完全是因爲有呼吸。呼吸不存在時,它開始腐爛,那時沒人會要它。你走時不能帶它走,沒有人帶著他的胳膊、腿、手腳一起走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說,色身非我。它屬於世間。而心,它是行善行惡者,隨著業力輪回。心是不死的。是它在經曆著一切喜與痛。

因此,你意識到這一點時,便要盡量爲自己的緣故多做好事。佛陀同情我們,這般教導我們,可是我們對自己卻沒多少同情心。甯可讓自己滿心是苦。其他人教我們,是不能跟自己教自己相比的,因爲別人只能偶爾教一下。成爲動物、人、天神、或者涅槃的可能性,都在我們自身,因此我們必須選擇要成爲什麽。

你作的功德,將來走時,會跟著你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禅定,觀想色身,升起離欲。它是無常、苦、非我。你借用它一陣,然後得還回去。色身不屬於心,心也不屬於色身。它們是相互依賴的不同事物。你能夠看見這點時,便不再有擔憂與粘著。你可以放下色身。這三大堆鏽物──自我觀念、對戒律與修持的執取、對聖道的疑惑[我見、戒禁取見、疑見],會從你內心脫落。你看見一切善惡來自於心。心地清淨,是世上最高的功德。
 


 

  望遠鏡 [go to toc]
 Binoculars

1956年8月20日

你作禅定時,必須同時念著三件事。換句話說,這三樣東西 (1)呼吸; (2)禅定用詞; (3)心──必須隨著出息入息,每時每刻在一起。同時,必須由警覺一直掌管。只有那時才能說,你已經確立了禅定因素,它們是禅定功德與善巧的精髓。

“念住”──慎密,在這裏算是功德; 好忘──失慎,算是惡事。

是警覺審查著我們的行動[]──看我們什麽行爲産生好果、什麽行爲有壞果,之後作調整。比方說,如果呼吸還不舒適,我們就把心挪到一個新的地方,或者改變呼吸方式。好比換坐。坐位不舒服,起來找個新地方坐下。一旦找到一個舒適的地方,就盡量保持下去,越久越好。不需要再換位子了。

念住守著呼吸時,稱安那般那[anapanasati]。念住沈浸於色身時,稱身念處[kayagatasati]。念住守著身與心時,稱業處[kammatthana培養禅定主題]──譬如我們現在坐這裏禅定: 我們在工作,也就是說,在培養禅定主題。
念住是因。如果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心智培養,會在心的層次上得到諸多果報。如果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色身,會在色身層次上得到諸多果報。

來自我們禅定業處的果報是: (1)平息心的不良素質。 (2)平息色身的物質元素。心變得開放、自由,好似無波的海洋。風平浪靜、空氣清明。這樣的情形下,我們可以看見遠處的多樣事物。我們可以了解體內發生的事件。在最底層次,我們可以了解當下的色身: 理解地、水、火、風元素的狀態,無論重要、次要部分。重要部分是指停留在體內的部分;次要部分是那些來來去去的部分,它們形成體內元素與外界之間的橋梁。至於風元素,我們會看見有多少種呼吸能量留在體內,多少種呼吸來來去去。我們會看見,哪部分地、水、火、空間元素留在體內,哪部分來了、走了。意識元素也一樣。例如,眼睛看不清楚時,眼識元素出了什麽毛病 ?我們可以看見它的各種變化方式,也可以看見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元素的一切變化。我們的念住與警覺始終在執管著。

念住與警覺,好比觀察遠處的望遠鏡。心好比是這副望遠鏡的主人。如果色身元素不正常,如果它們不平滑、不安靜,無論我們的望遠鏡倍數多高,也看不見任何東西。例如,佛陀審視世人時,他會等到世界安靜、寂止下來──在夜的最後一個更次、黎明之前,人類的心平靜、靜止、入睡時分。那時他以特別的望遠鏡審視世間發生的事件。

心靜時,如平靜的大海: 風靜、船不動、水清、大氣開朗。

隨著我們不斷訓練心智,它越來越成熟、堅強、銳利,可以切開一切。好比刀不停地磨,不可能不快。因此我們修行應當像磨刀一樣不間斷。身與心的任何部分不健康,我們要不停地調整,直到獲得好的果報。好果報升起時,我們會進入正定。心會堅定地確立於當下,置於一處。我們的身與心同時會獲得力量。色身有力量,意思是無論那裏有痛,我們可以調節地、水、火、風元素,産生舒適感,好比修理樹木,哪根枝丫折斷、腐爛,把它剪去,移栽一段新的。新的斷了,再接更多的新枝。我們不斷地這樣做,直到那株樹健康、強壯。

我們這樣培養心時,四神足會升起,力量會達到圓滿。如佛陀所說,培養了四神足者,得長命。換句話說,

chanda: [欲]我們滿足於自己修持;

viriya: [勤]我們堅持修行,不灰心、不放棄;

citta: [心]我們把全副注意力只放在修持上;

vimansa: [辨]我們心思慎密,對行爲的因果謹慎。

這四種素養爲聖道所必需。它們是培養體力、心力、漏盡智與涅槃的因。

我到現在爲止所說的意思,是讓大家理解,怎樣培養念住與警覺,把它們當成自己特別的望遠鏡,觀察世法與佛法。因此你應當訓練心,堅定、端正地維持禅定的因素,好比騎著牲口趕牲口,讓心在當下一直跟著色身。你應當下決心不停地修。不要放棄修持,或者修一陣、停一陣,因爲那樣會妨礙你獲得任何進步。把你當成管理員,不停地看守身與心。這樣做時,你的員工們──地、水、火、風,便不敢推卸職責、偷懶。每個成員盡責盡力。這樣你會在各方面獲得成功。同時,一旦培養了這個特殊的望遠鏡,你的眼力比常人要遠得多。這樣,你便能在各方面保護自己。你會避開危險,在各方面愉快、滿足。

 


電心 [go to toc]
The Electric Heart

1958年10月22日

 

心流極其快速、不定,無肉眼可見的形狀。聲音與氣息流動[的強度],可以用數字測量,1、2、3、4等等,但是心流根本是不可測的快的東西,本質上也相當精細。這就是爲什麽對於不真正有興趣研究的人來說,心流根本是看不見的。有人甚至堅持說,人沒有心識,我們像樹一樣,只有色身。死時什麽也沒有了,沒有重生,只有地、水、風、火。

真正動得快的事物,本質上是什麽,形狀特點是什麽,我們是看不見的。比方說,我們坐在車裏、船裏,另一輛車、一艘船,從對面高速開過來,我們看不清對面車船裏的臉,認不出他們是誰。或者,假定兩個人在飛奔,面對面擦身而過,那時候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臉。有的鳥從空中飛過,快得我們看不見,只聽見空中響起呼的一聲。從色身閃出的心流,便是類似於這樣的東西。

佛陀發現,人的心有力量──比任何事物更強大、更超凡。但是因爲心轉得太快,我們看不見。想看見它,必須讓它轉得慢些。它越轉越慢時,我們可以讓它停下。它停下時,我們會意識到,心是真實、不死的。同時,它是清涼的。它還不曾停下時,是熱的。熱量來自轉動。當它轉的飛快時,就産生了貪、嗔、癡的電。

我們在內心産生這三種電時,心便沿著六根線路──也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經絡,跑出去。哪根線若短路了,會使我們的房子、城鎮起火。這些電在心裏燒起來時,會使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經絡疲乏,傳送錯誤的訊息,使我們生出誤解。如果我們帶著暴露在外的線路出門,碰上另一個線路也暴露著的人,就會短路,兩人都給摧毀。兩人都在放電,已經夠糟的了,更糟的是,去抓住對方暴露的線路。這樣發生時,會給電死。線路暴露的危險在於,那些電流會把我們吸進去。一接通時,熱量積累,爆發成大火。

心轉起來,色身元素會生出熱量,體內元素這般不平衡,就會有病痛。心這樣轉動時,一切昏黑。我們的眼、耳等等,都昏黑起來,看不見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的真相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,要培養善巧、有功德的行爲[],作爲鎮定石,壓住心,讓它靜止下來。什麽是心的鎮定石? 我們要找三塊大石,讓心鎮定下來: 布施,貢獻物質上的東西; 持戒,保持言行正常; 禅定,訓練心智。如果善巧與功德之業,還不能讓心減慢下來,便不能從火熱之苦中得到緩解。時而惡念往這邊拉、善念又往那邊拉。善念好比正電流,惡念好比負電流。心就在好壞之間交替,間或有善念,卻找不到真正的寂止與甯靜。不過它看事情清楚一點了,好比車子開始減速,還沒有停下。

因此,我們必須找到其他四種辦法讓心慢下來。換句話說,我們必須確保思想、言語、行動,不受四種偏見的影響 :這是指以貪、嗔、癡、畏懼爲基礎的偏見。我們必須公平、溫和地待人,既不傷害自己、也不傷害他人。這樣會幫助我們的心轉得更慢。它朝前轉,有四個障礙物擋著。朝後轉,有三塊石頭鎮著。我們坐著、站著、走路、躺下、說話、動作,都需要有原則。這些是心培養止與觀的支柱。這就是禅定的意思。

心好比一台機器。機器停轉時,我們可以安全地摸一摸它所有的傳送帶與齒輪。這裏的傳送帶是指各種念頭與偏見。換句話說,有關過去、未來的想法在來回轉,這就是爲什麽心裏找不到丁點涼快。它一邊轉,一邊發熱。轉得太快,著起火來,燒了自己,又傳出去燒別人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要學會切斷傳送帶,停止轉動。換句話說,我們修習定力,不讓心跟著世界潮流轉。不管你做什麽,要保持心的全神貫注。好比海水波浪洶湧: 取一碗放在一邊,等它靜止下來,或者拿一塊明礬漂一下,我們便可以從水裏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映像。

我們的臉,自己平時從來看不見。嘴即使一天到晚講話,也從來看不見它的形狀。即使每時每刻用鼻呼吸,也從來看不見它。耳朵整天聽著聲音,從來不知它長什麽樣。眼睛看見各種事物,卻看不見自己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必須依靠鏡子,看自己的映像。只有那樣才看見自己的臉。人們有明辨,就好比有了一面大鏡子可以照自己,因爲明辨是從明亮、清潔、純淨、不轉、無波的心中升起的清明之智。

心停止轉動時,會寂止下來。這個寂止,是明辨升起的基礎,明辨會在我們的內心培養起智能──三種智、八種技能[八明],比如宿世智,使我們看見自己; 死生智,了解衆生的死亡與重生。一旦看自己看多了,也會看見他人的; 還有漏盡智: 我們會看見什麽是善、什麽是惡、什麽應當放棄、什麽應當培養、什麽有緣起死亡、什麽無緣起而不滅。這些技能在心中升起時,我們便徹底了解了自己的身與心,以及一切的造作。貪、嗔、癡這三堆火,會遠離心。心停止轉動,不再轉動時,火與電便終止了,只剩下清涼與自在。

這就是爲什麽,經裏教導我們,要找到心的鎮定石與障礙物,讓它越轉越慢,直到停下來,才能達到我這裏講述的清涼、自在與甯靜。


約束感官[go to toc]

Restraint of the Senses
1958年8月5日

 

約束感官,意思是確保它們與其客體一致。換句話說:

Cakkhu-samvaro: 約束眼根。不要讓你的眼大過視覺目標,也不要讓目標大過你的眼。舉個眼睛小、目標大的例子: 你看見了什麽,一連幾天心裏抓緊了它。這叫做修行不正直,因爲你讓視覺客體比眼大了。眼睛大、目標小的例子是,你對一件東西看不夠。當它消失時,你想一次又一次地看它。你不放它走。這叫做眼睛大、目標小。從這裏便産生了貪。目標大過眼時,也會升起貪與癡。凡是不知怎樣約束眼根的人,便會升起貪、嗔、癡這三把火,灼燒眼根,升起苦。

Sota-samvaro: 約束耳與聲,使它們大小一致。有時你的耳大過聲,有時聲大過耳。舉例來講,有人說了什麽,你拿著想了好多天。這就是聲大過耳。這樣便升起了喜與不喜。貪、嗔、癡的火,便這樣燒著人們的耳,因爲對惡失去警覺,惡便流入內心。

Ghana-samvaro: 約束鼻與嗅感。如果某種氣息宜人,不要去追逐它。如果難聞,你受不了,就走開。不要恨它。如果你觀想鼻與氣息,會了解,有時某種氣息大過了鼻,也就是說,嗅這麽一下,粘在心裏多少天、多少月、多少年。那個氣息早就不見,已經過了多少天、多少月、多少年了,可是鼻子還放不下它。貪與嗔給激發起來,接著癡跑出去追逐那個氣息。這就叫做不能約束鼻。

Jivha-samvaro: 意思是,約束舌與味感。如果你得到的食物可口,就不要拼命去找些比它本身更特別的優點。如果你喜歡,就吃飽。不喜歡,那麽只吃一點。選擇對色身有益的食物。否則你便有苦。不要跟著你的味蕾走。有時味感比舌大。你坐在那裏,想吃雞鴨魚肉,於是去找它們。得到它們了,舌頭卻縮起來,根本吃不下了。這就稱爲沒有餍足感,不能夠約束。除了吃,舌還有說話的功能。有時候舌也會大起來:說的話遠遠超過了真相。你不停地說,全是廢話。別的時候,話題大,舌頭卻小起來: 需要許多解釋的地方,你卻哼哼哈哈,沒人聽懂真理。這就稱爲不知約束,不能使舌頭與話題大小一致,這也是造苦的一種形式。

Kaya-samvaro: 意思是,約束身與觸感。有時它們在一起舒適、有時不適。換句話說,也許你呆的地方大、身體小。有時地方小、身體大。它們不一致。接觸身體的那些觸感不一致。有時色身小、但觸感大,舉例說,你喜歡某種觸感,即使消失多日,你還是想念它。有時色身大、觸感小,舉例說,你在哪兒坐著、躺著,總不舒服,整個世界顯得狹隘、局促。這就稱爲不知約束,不能使色身與觸感保持一致。那樣便會升起苦。

Mano-samvaro: 約束心,使它走在正道上,與升起的事物保持一致。有時你的觀念大過了心: 你對某件事擔憂、煩惱,遠遠超過了事情本身的真相。這會導致誤解,使心焦躁不安。有時心大過觀念: 把一件小事,變成四五件大事。換句話說,你不知約束心,使它符合實際──那就是俗語“割了草又蓋回田裏”的意思。這樣做導致無益的分擾,爲貪、嗔、癡開路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學會仔細地約束心,給它帶來甯靜、寂止。

這就是約束感官的意思。


蛇、火、與大盜 [go to toc]

Snakes,Fires,& Thieves
1959年4月12日

心面臨的危險,好比毒蛇、火、與大盜──它們日夜潛伏著准備摧毀我們: 搶劫我們、殺死我們、奪走我們的財寶、奪走我們的善德。

這裏的“毒蛇”指的是貪、嗔、癡,這些東西有致痛的毒素,滲入常人之心。等到達內心,這個毒可以殺死人。

“火”在這裏有兩種: 山火與家火。山火沒有主人。它自發産生,破壞力廣,到處燒,直到自行熄滅。它代表生、老、病、死這些由衆生色身升起之苦。這個火會燒毀我們的世間財産,也會燒毀尊貴財産(即我們本來可以培養的善心 )。家火指我們內心升起的火──雜染、無明、渴求、執取──那些障礙會阻撓心智訓練,難以培養善德。

“大盜”,或者說“五百通緝犯”,代表我們的五蘊: 身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它們不停地搶劫我們、壓迫我們、摧毀我們的世間財産與尊貴財産。還有那些地下罪犯,總趁我們不知不覺時偷襲: 那便是外在的物質利益、地位、榮譽、享樂。中了這些罪犯的毒,難以解脫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內心本來可以培養起來的善德,會給它們破壞。

這些毒蛇、火、罪犯,都是心的大敵。他們每時每刻破壞我們的善德。如果不明智,難以從中解脫。唯一的防患之方,是依靠法的力量: 換句話說,修習禅定,運用尋想、評估的力量,直到明辨升起,對一切造作的真相有明確知見。我們親見各處的危險時,便學會謹慎、防護,尋找摧毀或逃離它們的途徑。能夠做到這一步,生活便會有快樂。

我們修習佛法,好比是去一個有最高幸福與安全的目的地之前,路經一座孤寂荒涼的森林。爲了穿過這座林子,必須依靠修定,以念住的謹慎,防護周身。我們絕不能失慎、自滿。必須下功夫斬斷進來破壞內心善德的一切觀念與偏見。我們明知有毒蛇、大火、五百通緝犯在路上潛伏時,必須有念住、警覺、時刻清醒,准備精良武器,把它們擊退。

同時,我們行路需要有資糧,換句話說,有五禅支。尋想把心念集中到想了解的目標上。評估則是斬除五蓋的因素。這兩個禅支好比做飯菜。但是如果只有這兩個禅支,就好比做了飯菜,卻不知食物的滋味。如果我們能使心靜止下來,與它的目標成爲一體,就好比把飯菜吃了咽下去。那時我們才知道它的口味,獲得滿足與滋養: 換句話說,有了喜感、樂感、一心感。那時候,心才能獲得充足的力量,好比身體補充了營養食物一般。

外在的食物,滋養色身,賦予它力量。身體有氣力時,可以隨意走路、跑路。想做什麽,有力氣做成。內在的食物──法,那是心的養分。心有充分滋養,心力堅韌、強壯。無論我們下決心做什麽,會依著心念做成功。沒有法的滋養,心意衰弱。想做什麽不會成功,或者至多有成有敗,不能完全如意。那就是爲什麽必須盡量學會凝聚心力,因爲心的力量,是我們最重要的力量,它會把我們帶到至高之樂。

只要你還活著,還在呼吸,不要讓自己失慎、自滿。不要讓時光毫無意義地流失。趕快加速培養善德,等到你不再呼有吸時,便沒有機會行善了……

你應當只關心那些有助於使心穩固、滋長善德的念頭。不要把玩其它想法,不管它們表面上是否更精致。把它們都擺脫掉。不要帶到心裏思考。使意念堅定地專注於一件事——即你的真心,也就是佛陀教導的真如之心。

 


持久的法則 [go to toc]
Enduring Principles

1958年5月26日

 

我們當中那些爲了證得涅槃道果而訓練心智的人,如果不學會了解世界的基本原則,可能會偏離正道; 或者原地轉圈,永遠達不到目的地。因此,如果真要滅苦,應該問自己 :我們內心有什麽可作爲真正的依止之處? 這樣的問題,應當經常問自己。正如我們每天的經誦裏有:“Svakkhato bhagavata dhammo,sanditthiko akaliko.法由世尊完美解說,即時即地可見,無時相。”換句話說,如果想達到,便能達到。不想達到,不會達到。不過,我們達到與否,得取決於因緣,它有兩種: 持久的法則與輔助的法則。持久的法則[dhamma-thiti],本質上保持不動。輔助的法則是我們的修持與教育,它有好有壞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的修行在風裏來回搖擺。如果沒有內心的持久法則,便找不到真正的依止,因爲我們的訓練與教育只是些輔助因素。

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應當不停地問自己:“是否在內心找到了可作爲依止的法則?”只要我們還依賴其他人、其它事物,便沒有真正的依止。我們的訓練與教育只是輔助因素,好比給莊稼施肥。肥料用盡,莊稼便衰敗了。同樣,世尊的色身氣力用盡,回歸四元素。法失去力量,成了紙上、棕葉上的文字,接下來衰敗。僧伽失去力量,也衰敗了。因此,我們在這些表面事物上的依止,不是別的,只是快餐零食,但是人們大多誤解,以爲那是我們真正的依止。他們以爲佛、法、僧會背著、拖著他們去天界、去涅槃。從某個角度看是對的,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是錯的。它是對的,意思是佛、法、僧維持著善德的活力,我們可以抓住、跟著。不過它是錯的,意思是,他們不能讓我們證得涅槃的道與果。涅槃需要靠我們自己的行動[或譯業]: 也就是修行。

因此,我們必須問自己:“我活著要什麽?”如果真正想要,必然會在各方面獲得成功。但我們並不成功,原因在於自己。如果想成爲百萬富翁,必須造起百萬富翁的因緣。如果想成爲乞丐,必須造起乞丐的因緣。成功不成功在於自己─—換句話說,來自個人善德所限定的因緣。如果我們修持正確,一定能成功。這一切取決於世上持久的法則加上輔助法則爲我們指明正確的方向。輔助因素,是指智者與聖賢的教導。持久的法則,來自於自然法則。爲了達到涅槃的道果,需要有持久法則。

舉佛陀與獨覺佛爲例: 出生時,沒有佛教他們。但是他們在前世遇見過聖賢、佛陀,因此生來就有那些素質,使他們心智高貴,看清世間的過患,充滿雜染、渴求,帶著生老病死。他們升起厭離心,立志從這一切苦中解脫,因爲只要人類有生有死,即便插翅能飛,也逃不出苦。但是如果不再有生死,即使在土裏爬,也不覺得苦。這就是爲什麽,佛陀離開居家人的生活,到野外獨居,培養戒、定、慧,直到成就正自覺醒。達到目標後,他的另一個品質──大慈悲心,激勵他把法傳給親人與衆生,讓他們也得以從苦中解脫。

持戒稱爲行動上有同情心。接下來,在言語與思維上有同情心。當佛陀這般表達他的同情心時,人們也作出相應的反應: 他們愛戴他、尊敬他、願意以他爲師。佛陀的同情心表達於兩方面: 對世界的福祉[lokattha-cariya]與對親近之人的福祉[ρatattha-cariya]。

對世界的福祉: 佛陀把慈心與同情心朝世上衆生傳播,對任何群體與個人平等無偏。對親戚的福祉: 他與人人一樣,有父母、祖父母、嶽父母。佛陀的同情心也以同情的意、語、行,朝著這些親近之人傳播。這樣的同情,來自於已經找到可靠依止的心。這就是爲什麽他能夠傳送同情,讓他人從中獲益。本質上,心有依止時,善德自然向外傳播。教導別人時,可以用言語傳播善德。[佛陀的]心沒有憤怒、仇恨、嫉妒,只有爲他人犧牲的甘願。只要他可以藉心念助人,便不停地傳播善德。

他看見居家生活不便廣泛傳播善德,於是出家遊方。他知道作爲貴族武士階層的一員,有善惡之業,因爲這是世間法則。人們對家系、種族、階級有驕傲感,那些東西造成我們的分裂與不平等。世上有這樣的隔閡時,很難傳播善德。那就是爲什麽他離開親族,與他的階級與種族脫離關系的緣故。

這也是爲什麽,當一位新比丘舉行受戒儀式時,戒師會問他:“你的父母許可嗎?”請求出家者答:“是”。他已離開世間生活的束縛,如今不屬於任何家族。接下來,出家後有教誡,不與舊家庭閑暇相處。佛陀離家時,是爲了獨自尋找法的真理。無論是否以他人爲師,他始終在內心自我探索,而不依賴過去的財富與家族關系。他全心全意修持。起先與六師學,但不能信服他們的教導。

第一位老師是眼老師。這位老師以各種方式騙人。它告訴我們這個形象美、那個形象醜、這個形象好、那個形象壞。它對心悄聲嘀咕,使我們絆倒,因爲我們不能以基本原則看待事物: 一切形色本質上相同。無論是鳥是鼠、是人是獸、是樹是藤、還是什麽,它們只有表象不同。基本狀態是一樣的: 它們依照自然規則,升起、衰落、消逝。

第二位老師是耳老師。起先有兩位,接著變成四位,更讓人糊塗。換句話說,左耳聽見好聲音、壞聲音,右耳聽見好聲音、壞聲音,這一切造成了扭曲的觀念。我們把好東西想像成壞的,壞東西想像成好的; 把真的當成假的,假的當成真的。因此耳老師是另一個騙人的老師。佛陀因此離開了眼老師與耳老師,去找:

鼻老師。起先這位老師有兩只鼻孔,接著變成四只。有時它喜歡好氣息,有時不喜歡好氣息,偏喜歡壞氣息。然後它與心悄聲嘀咕,使它誤解事物。如果我們可以給心照張相,就會看見,眼又大又凸、耳大得像兩張船帆、鼻孔張得老大老大。佛陀意識到這三位老師對他無用,於是繼續去找:

舌老師。這位老師──也就是嘴巴──更亂。如果它是軍隊,堪稱多功能軍。既會吃東西,也會講各種話。有時愛講好話、有時愛講壞話。有時不愛講好話、偏講壞話。一條小舌,也分成四條。不講話時,它就吃。有時那人吃、這人不吃。這人只吃到一點、那人挨餓、那邊的人卻多得吃不了。這種麻煩的危險在於,它們會阻礙涅槃之路。因此佛陀離開,繼續找第五位老師:

身老師。這位老師由六元素組成,但是一旦那些元素不平衡起來,就會發燒發冷、虛弱僵硬。有摩擦便有損耗。至於第六位老師,它是:

心老師。這位老師用各種方式思考、擔憂、迷惑自己。比方說,我們正要離家來寺院。一出門它就開始騙我們:“真麻煩。要走那麽遠。浪費時間。日頭真熱。”等到了寺院,開始坐下來禅定,它又開始騙我們:“坐太久了。我累了。腿疼。發麻。我背疼。”接著它對我們捏腿捏胳膊、踢腰踢背、戳著胃、制造胃疼。這樣給鞭打著,我們就放棄了。有時它過來悄悄地說:“你怎麽還不停下? 時間快到了。睜眼吧。”於是我們離開禅定,對佛陀合掌頂禮,走了。如果我們天性弱,便會這樣。

這就是爲什麽佛陀離開這六位老師,關閉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不讓心出去追逐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。他關閉感官,逃離這些東西,只留下心這個門,使它專注於善德。這時,他不關心任何感官輸入。在五月滿月那天,盤腿坐在菩提樹下,內心升起了明辨。他把一切心念集中起來,達到正念,不讓它們與法外之事有關聯。他開始禅定,切斷與過去、未來的一切關系,切斷通往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的一切經絡聯系。他專注呼吸,使它越來越精細,一直到色身感消失,只剩下六元素: 他看見呼吸怎樣真正移動、怎樣停止。這就稱爲明覺[buddha-vijja],覺者的技能。以這個技能看待事物,不看它們的特性,而看它們的基本屬性。無常是一個特性。苦與非我──累贅、不可控制,都是那樣的特性。

而基本屬性,則是中性、恒常的。無常是在特性層次。作個比方: 嘴不能變成鼻。那是特性。如果事物能那樣改,我們不能生存。如果今晚我們的耳變成了眼、腿變成了胳膊、鼻變成了嘴: 一切就亂了。如果我們看事物,只從那些特性來看,那是六師的知識。不過聖者的知識,是從兩邊看,既看見特性,也看見基本屬性。再做個比方: 我們的腿,兩歲就是腿,到八十歲還是腿,這好比基本屬性。這是恒常。過去是怎樣,到死還是那樣。看不穿這樣的基本屬性,就會給六師拖走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離開六師,去學習覺者之智,同時看見兩面──無常的一面與恒常的一面,卻不卡在任何一面。那便是種姓智[譯按: 指對不死境界的一瞥,使行者從此改變人生軌迹,由凡夫轉爲聖者,即至少獲得初果]:既了解世間原理,也了解法義原理。

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說:“Sabbe sankhara anicca,sabbe dhamma anatta: 一切造作無常; 一切現象非我[諸行無常; 諸法非我]。”人們說:“不變”、“變”、“苦”、“極樂”、“我”、“無我”,佛陀不爲所動。這就稱爲“Attahi attano natho” [作自己的依止]: 內心升起這般智識與善巧的人,能真正依靠自己。他們不執取過去、未來、當下的知識。他們不會卡在任何時間維度裏。他們可以放下常規、公式化的教導、公式化的終極真理。他們獨自在心裏放下、在心裏有覺知。這就稱爲真正依靠自己。達到這個地步時,你修持的涅槃道果,必然成功。不會再迷失走偏。

就說到這裏。
 

 


    

 觀想死亡 [go to toc]

Thinking About Death

日期不明

 

每一個人都會有同樣的基本經曆。一開始出生,中間這段在變化,最後衰敗死亡。誰也不希望死,可誰也逃不了。走到路的盡頭,都是死。

死隨念,有益也有害。對那些見識短的人,是有害的,因爲這讓他們壓抑、沮喪,以至於不願在世上做一點好事。換句話說,他們看見的,只有死的那個部分,看不見不死的部分。實際上,每個人有兩個部分,會死的那部分、還有不死的那部分。比方說,色身依照天性在不停地變,直到衰敗。你可以說它會死,也可以說它不死。“死”這個詞適用的事實是: 那個人,從他或她的朋友與親戚當中消失了,不過組成色身的元素只是回複原來的形式而已。地回歸爲地、水回歸爲水、火回歸爲火、風回歸爲風。好比冰塊時間放長了,化爲原來的水。因此可以說,色身會死,也可以說它不死——它只是不能維持原來的形態。根據世間常規說法,這就稱爲死亡,但是智者並不把死亡當成怪異或者不尋常的事件。唯一的問題是,這個死是不是隨帶功德。

這就把我們帶到了曾經與色身在一起的心。這是一個重要的部分,因爲它不死。它只是隨著善惡爲它作的安排而變。換句話說,善惡整理著心的層次,決定它去哪裏重生。如果你做善事,必然去善趣。如果你做壞事,必然去惡趣。如果你培養善德達到最高層次,以至於可以放下善惡,心就不再變了,或者稱爲不死[deathless]。但是我們多數人不理解真相,我們傾向於忽略它,那樣永遠不能達到不死。這是因爲我們自己愚蠢、缺乏明辨。無明把真相對我們隱藏起來。

心的天性,極其精細。你的眼睛看不見。有人說它不存在,那就是爲什麽那些思考不仔細的人會說,死後便湮滅了。拿火元素作例子。心好比火元素。色身好比點燃的蠟燭。當蠟燭的蠟與芯用完後,火不得不熄滅。但是火熄滅時,不說明世上火元素不存在了。我們可以點起另一根蠟燭,因爲火元素在空氣中還是到處存在。我們也一樣: 色身衰敗時,只要還有貪、嗔、癡的燃料,心會産生一個新層次的自我。

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弟子,不要失慎,盡量培養功德與善巧,因爲正是功德與善巧,給我們此生來生帶來幸福。

sukho puρρassa uccayo:功德的積累,帶來安甯。

puρρam sukham jivita-sankhamhi: 功德在命終時帶來安甯。

puρρani para-lokasmim patittha honti paninam:是功德決定衆生的來世。

功德這個詞在這裏的意思是,作爲善行果報的幸福與安甯。我們的善行有許多形式,不過簡單講有兩類:

(1) 作爲因的功德,也就是我們得做的善行;

(2) 作爲果的功德,也就是來自我們善行的福報。

作爲因的功德有三種:布施的功德[danamaya] 、守戒的功德[silamaya]、禅修的功德[bhavanamaya]。在阿毗達摩中,這三種功德又細分爲十類。布施擴展爲還包括了把功德回向他人的功德[pattidanamaya]與隨喜他人功德的功德[pattanumodanamaya]。這三類歸在一起,因爲它們都與嫉妒和悭吝相克。持戒的功德擴展爲還包括了對值得尊敬者表示尊敬的功德[apacayanamaya],比如對長老、對該感恩的人的尊敬; 還有助人行善巧之事,分享你的力量、財富與智慧的功德[veyyavaccamaya]。這三類歸在一起,因爲它們都與人際之間的美德有關。禅修的功德擴展爲還包括了谛聽佛法的功德[dhammassavanamaya]; 傳法的功德[dhamma-desanamaya]; 與正見的功德[ditth'ujukamma]: 這四類歸在一起,因爲它們都是明辨的來源。

這些功德形式,只有當它們根植於無貪、無嗔、無癡的心態之下才能産生。如巴利經中所說,alobho dana-hetu,無貪是布施的基礎; adoso sila-hetu,無嗔是戒德的基礎; amoho bhavana-hetu,無癡是禅定的基礎。

你做的功德會給身心帶來自在。無論何時,想到自己做過的善事,總會使你快樂。它是一件跟著你的尊貴寶藏,就好比你的影子始終跟著你一樣。即使死時,你的功德也會跟著你,給你安排一個重生的好地方。這就稱爲puρρabhisankhara,功德爲造作之因。

人將死時,好比旅客准備出國。走之前,必須給自己作好准備,只有那樣旅程才安適。比方說,他們得在銀行裏存錢,把泰铢兌成外幣,那樣可以在國外用。如果只帶上泰铢,出去什麽也買不成。同樣地,人死時離開這個世界,他們不能把財寶與産業帶到下個世界去用。反之,當他們還活在這裏時,必須在佛弟子的銀行裏存錢,換得尊貴的寶藏,或者說內在的財富。這個意思是,他們以禮敬佛、法、僧的名義布施。那樣就可以在下個世界中用那樣的財富。如果他們只有假幣──也就是除了惡事、不善巧事之外什麽也不做,哪個舒適、幸運的地方也去不成,因爲他們沒有把自己帶去那裏的資金。他們不能回到人界,因爲缺錢──也就是把自己帶到人界的人的價值。因此他們得去餓鬼界,到處遊蕩、迷失、騷擾、附體,受各種苦。爲了這個原因,慷慨布施好比在銀行存款,你出國時可以用。那是第一步。

第二步,是得一本護照,證明你的國籍。這個意思是,你要在佛、法、僧的善德中確立自己,遵守戒律,除去言行上的那些粗糙雜染,證明你是佛弟子中的一員。

第三步,是學習外國語。換句話說,你必須修止禅觀禅,除去心裏中等程度與精細程度的雜染,也就是五蓋,使心端正,産生三種智。

pubbenivasanussati-ρana,回憶前世的智能[宿世智]。

cutupapata-ρana,了解衆生生死的智能,了解他們爲什麽生於高低域界,是痛是樂[死生智]。

asavakkhaya-ρana,除去心漏的智能[漏盡智]。

這三種形式的智,可以說是你行路所需的外語。你的旅途會輕松愉快、光明耀眼、一路有奇珍異寶。你會見到從不曾見過的景觀,比如天界與梵天界。這就是“善逝者”的意思。即使你還在這裏時,也過得好。如果想回來,你可以做到。如果你不想,可以繼續修,一直到涅槃,從不得不在生死輪回裏遊來蕩去的命運中解脫。

因此,修持布施、戒德、禅定,會得到三種寶藏──人界寶藏、天界寶藏、與涅槃寶藏,取決於你的修持能力。把這三項都修得圓滿的人,稱爲去得好、來得好、留的好,因爲他們的意、語、行,訓練良好。無論去哪裏,不會遭受敵意與危險,因爲他們受衆生──無論世人還是天神──的愛戴與尊敬。

因此我們每個人應當看看自己的處境,意識到自己每天、每分鍾走在死亡的旅途上,無計可逃。因此我們應當培養這三種善巧與功德──布施、戒德、禅定,使來自善行果報的幸福與安甯從內心升起,依己所能,帶領我們穿越死亡。

 


 

 上岸 [go to toc]

Coming Ashore
 1959年6月28日

 

法能洗滌心智,使它明亮、清淨、快樂。世人秉性各異,有的粗糙、有的中等、有的精細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依衆人心性,多方說法。換句話說,他把短話解釋成長話。舉例說,有時他講布施的果報,有時講戒德的果報,有時講擦亮心智、即禅定的果報。但是他的真正目的,是教導人們淨化心智。其它一切都是詳細解說。

我們每一個人,好比獨坐一葉小舟,在大海裏漂行,周圍是狂風巨浪。有的人漂得太遠,根本看不見海岸。有的人上下沈浮,時而看見海岸,時而看不見。這代表那些在重複“哺哆-哺哆”的人。有的人漂得離岸近些,看見了魚籠、帆船、岸上的綠樹。有的人在拼命朝岸邊遊,還不曾到達。至於佛陀,他就像一個站在岸上的人,不再有海上的危難。他經曆過人們正在遭遇的險境,因此有大慈悲,想助我們脫離大海、安全靠岸。這就是爲什麽,他教導我們修持布施、戒德、禅定,因爲這些修持,能把我們安全地拉上岸。

我們下決心修持佛法時,必須瞄准法的真正目標。不要朝其它方向偏。你必須了解哪條路是錯路、險路; 哪條路正確、安全。好比渡海時把舵: 船長必須看著燈塔的信號。又好比開車: 交警在主要十字路口以紅、黃、綠燈爲信號。如果紅燈亮起,你不停下,繼續開會出危險,必定受罰。如果綠燈亮起,你不開,也錯了。這就是爲什麽開車時必須理解交通信號,才能安全到達目的地。

同樣地,你在求法的航行中,必須了解佛陀的交通信號。他的紅燈是禁止、不許做的事。凡是讓車船穿越紅燈的人,必然會遭遇危險。因此我們在這裏禅定時,必須確保不去穿越雜染的紅燈。

佛陀把我們的雜染比作火。一個太陽,可以使世界這樣熱。想象有五、六個太陽會怎樣。我們每個感官周圍的雜染,好比太陽的熱量。Cakkhum adittam: 眼如熾火。Sotam adittam: 耳如熾火。Ghanam adittam: 鼻如熾火。Jivha aditta: 舌如熾火。Kayo aditto: 身如熾火。Mano aditto: 心如熾火。不要讓這六團火燒著你。平時,圍繞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升起的官感之欲,就是在心裏燒個不停的一團團紅色大火。如果我們在禅定時,把心伸進這些欲念裏,就好比把點著的火柴伸進煤油、汽油。因此,你在禅定時,不要把心伸進家庭、房子、財産、任何人、任何事裏。這就是佛陀的紅燈,他告訴你不要走。

另一個信號是綠燈,也就是正在講解的佛法。綠燈亮時,是要你往前走。這裏的綠燈代表你已經學過的法、和你正在修習的法。綠燈亮時,無論快慢,我們都得走。不要徘徊、擋道,否則會給警察抓住。換句話說,當法藉我們的眼、耳、舌、鼻、身、意升起時,我們必須追求那個善德。

法是朝向善德與甯靜的推拉之力。綠燈就好比內心升起的清淨之法。此刻我們的心是否進入了佛陀的品質? 這一點很重要。我們必須有觀察力,察看內心的動態,是走向綠燈、還是走向紅燈。如果方向不對,得自己轉回身來。好比我們采花、洗花、插入花瓶,確保沒有蠕蟲毛蟲在吃它們。要使心成爲瓶中純淨、綻放的蓮花,這才算達到了“哺哆”的品質。換個比方: 心就好比池塘中開放的蓮花,清涼、清新。周圍是滋養的水分,清涼、芬芳。如果你坐在這個禅修大廳裏,心如池中蓮花,不著五蓋。這也稱佛陀的品質。它叫做光明之心,更簡單地說,它具有內在價值。心滲滿這樣的價值時,它有快樂自在。

法是一種專意,給心帶來喜感、充足感、自在感。它升起時,經上教我們要盡量發展、培養它。保持這個專意,達到合一境界: 那就是法。內心無論有什麽善德,我們要努力提升它,達到越來越高的層次。要不停地評估它、始終念著它,看心怎樣進入這個善境。這就稱爲念住的培養。

如果你保持念住,集中在一條道上,即憶念“哺哆”,不把心送到其它道上,心會培養起越來越深的內在價值。好比在地上踏路。如果在同一條路上來回踏,路必然平整起來。雜草長不起來,路越來越深,下雨時成一條水渠,可以灌溉莊稼,讓它生長茂盛。我們可以賣得好價、富有起來,不再窮困。這就是爲什麽這樣的功德品質,或者說內在價值,稱爲尊貴的財富。

深奧而精細的事物,質量比較高。如果呼吸精細起來、心精細起來、念住精細起來,我們的明亮覺知會傳得越來越廣,如電燈光照亮整個首都。它的光亮不同於油燈,想看清四周,得端著油燈走一圈。當心精細了、呼吸精細了、我們能夠了解整個世上的呼吸能量。我們會看見各個元素的運作情形。心更爲寬廣,念住成爲大念住。心越來越深入、越來越清涼。有更多的充足與喜感、綻放與自在。當心這般成熟起來時,你就有了尊貴的財富。你不再貧窮了。

清涼如水。地裏有水,必定有魚蝦、螃蟹、水貝,那些都能致富。佛陀了解這種心態的富足感,這便是爲什麽他告訴比丘們:“不要種田。不要接受金銀。只做一件事──用心修法,使你的心成爲一乘道──那時候想要什麽,必然會有。這是因爲心滿載了功德與法時,你常有富足。”

這便是使功德深入之後升起的力量──它深如湄南河,比泰國任何其它河流更深更寬。河裏到處是舢板、小筏、機動船、蒸汽船、大船、小船,便於旅行通商。河裏有魚,地裏有稻米、甜瓜、黃瓜、玉米、小麥──你的心裏會有這一切,一應俱足。如果你不修持善德,怎樣也不會富有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比丘:“不事農、不行商。不要擔心。你們不會窮苦。只要在內心培養大善大德,各樣財富自會朝你們湧來。”

但是我們並不真正信他,反而信自己的雜染,於是我們的心不朝那團純淨與清明走,而是朝著燒紅的火焰不停地滑過去。這就爲什麽經裏教導我們: sukkam bhavetha pandito,智者培養清淨光明之法。

到目前爲止我提到的,是有關佛與法的品德。

僧的品德意味著使心往前走,不後退。我們不停地促使心智健康起來。比方說,眼見不良景物,心依然健康。耳聽不良聲音,心依然健康。鼻聞不良氣息,心依然健康。舌嘗不良滋味,心依然健康。身觸不良事物,心依然健康。這就叫做supatipanno,行道正善。我們始終使心保持在正道上,稱爲uju-patipanno,行道正直。當我們把心帶到內觀禅定的層次,獲得超世智時,稱爲行道有方[ρaya-patipanno]。至於samici-patipanno,行道卓越,意味著使我們的善德越修越好。比方說,雜染在內心升起時,我們必須用佛法把它關起來。雜染好比不幸的瘋狗在亂跑亂咬,直到給打死、或者自己死去。同樣地,雜染升起時,必須趕快圈起來、控制住。不要放出來用它們。貪、嗔、癡是醉藥。我們沈醉時,心就處於黑暗中。我們在黑暗中來回蹒跚、昏亂迷路,結果永遠到不了想去的地方。

佛陀的綠燈會把我們帶入佛、法、僧的明亮品質。當我們有這三寶,又坐在由七套尊貴財富組成的水晶寶座上時,會有什麽苦? 當我們使心進入法時,心漏就得消失。不再有什麽汙染心。我們就能逃離苦海。

一旦上岸,我們會有各種各樣的樂趣,因爲那裏有許多海上見不著的事物。好比進入湄南河口,看見濕地樹與鮮綠植物。我們著了迷,於是繼續朝內陸走,進入蘇胡提路。在那裏看見了自行車、吉普車、各色漂亮汽車,於是更激動。有的人沈醉於陸地景象,換句話說,沈醉於禅定中出現的禅相。比方說,我們也許開始能回憶前世。憶起壞事,於是難過起來。憶起好事,便高興起來。這樣會轉成渴求,這個那個的緣起欲望,有的人癡迷過頭,以爲自己真是禅相裏的人物。

如果我們的明辨不夠強,看見的景象會敗壞洞見[vipassanupakkilesa]──好比有人看見一輛稀罕的車,激動起來,想進去坐一坐、開動一下,於是不看左右,便奔了過去,跑到路中央給車撞倒,或者撞死、或者斷胳膊斷腿。費了那麽大功夫脫離大海,結果受到迷惑,又把自己置於險境。

幾天前就有個例子。寺院裏來了位老比丘,有些居家人問他從哪裏來、想見誰。他說:“你們什麽都不懂。阿姜李過去是阿育王,這就是爲什麽他造了阿梭卡讓寺。我是拘薩羅國的波斯匿王,他的老朋友。因此我今天來看他。”他讓弟子來通報,我告訴那位弟子,“快點、快點,回去告訴他走開。絕對不許進這裏來。”這種事也會發生。這就叫做受陸地景象迷惑,受禅相欺騙。那位老比丘也許心裏升起了一兩個什麽念頭,於是忘形了。

但是如果我們的明辨足夠強大,無論看見什麽,都可以變成尊貴財富[ariya-dhana]。看見濕地林也有用,可以砍作木柴,自家用、或去市場賣了。雜草叢生之地,可以鋤草爲田。不休耕,必定有收成。

受禅相吸引,稱爲“辨識走偏”。如果你有禅相,正確的反應是,要記得評估它,然後依照它的天性放下。不要抓住你看見的事物,因爲那一切都是無常。如果你生來貧窮,會爲發財的欲望而苦。生來富有,會爲守財而苦,怕損壞、怕給人騙走、怕小偷撬門進來偷。沒有什麽是確定的。禅相也一樣。因此無論你看見什麽,必須依照它們的天性放下。把樹留在林子裏、草留在草坪上、稻苗留在田裏。如果你能這樣做,就有自在,因爲你知道在陸地上感覺怎樣、水中感覺怎樣,何時該進、何時該出。你一旦有了技能,可以在水上、陸地旅行,輕松自如。你可以進退無礙。這便稱爲世間解[lokavidu]。你可以守著知識,卻不卡在裏面。你可以住在海裏不淹死。你可以住世不沈淪於世──如水中蓮葉,水絲毫不能滲入葉中。

造作之事不屬於任何人,沒人掌管。如果你對它們作觀察後依其天性放下──譬如放下一把刀,不去抓緊它──這時心會達到一個重要層次: 即光明的心境。

 


 

正果 [go to toc]

Right Action,Right Result
 1958年11月11日

 

法是恒常而真實的。我們看不見真相,原因是自己一直在轉動。坐在車裏,路上經過些什麽,比如地上石頭有多大、什麽顔色形狀,是看不清楚的。我們看樹、看山、看田,它們似乎都在動。如果從生下來就一直在車裏,從來不曾停下出來走一走,我們肯定以爲車在跑、樹在跑、山在跑。實際上,真相與我們所見並不一致。在跑的是我們自己、是車,而不是樹、不是山。

屬於法的一切,堅定、恒常。這就是爲什麽稱它爲真理。不真的,不是法。在法界裏,佛陀的最高目標之一是獲得明辨。他並非只追求甯靜與自在,因爲單單的心態平和並不是真正的甯靜、真正的自在、真正的休憩。它仍然混雜著一些不安。至高之樂不僅超越了心的甯靜、也超越了明辨。

我們多數人,感覺甯靜、自在時,傾向於失慎、大意。結果長不了絲毫明辨。我們可以從日本人民那裏學一課。那裏土地貧瘠,莊稼生長慢,火山多。人們謀生辛苦,必須時刻警覺,有危險隨時撤離。這就是爲什麽他們這樣活躍、聰明,善於解決困難、使國家繁榮。日子舒適的人,傾向於懶惰,因爲他們不知道怎樣爲滅苦而努力。

如今人們學了許多,可是照樣愚蠢。怎麽愚蠢呢? 不會自己種稻米、自己做衣、自己洗衣。沒有一技之長,總有一天會吃苦遭難。我們泰國人,多數抱怨外國人控制我們的經濟,實際上是自己愚蠢。我們連腳趾頭一般大小的快樂也得不著,只會坐著兩眼盯著遠處看。別人又跑又跳,爲了幸福什麽都做了,可我們只會閑坐著給家人惹麻煩。有苦,就給腐敗開了道。吃了飯起身就走,不會自己洗碗收拾。如果我們的全副明辨,就在於知道怎麽吃,能有什麽出息? 這就是爲什麽佛陀傳法時,同時講因與果、善巧與果報。他首先教與我們直接有關的道理。我們自己修得好,才可以傳播給跟來我們身邊的人。無論什麽因、什麽善巧,能夠帶來甯靜、自在、便利的,我們必須學。學了一定有果報。

從好的方面講,戒德是定力的因、定力是明辨的因。從壞的方面講,苦來自渴求。渴求來自哪裏? 來自我們自己的愚蠢。我們有多少愚蠢,就有多少苦。渴求升起時,會傷害周圍的人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應該培養快樂、自在的因,防止這類危險,因爲有困難時,心會以各種方式轉動,讓我們受苦。

因此,你一有機會便要自省。如果開始感到不舒服,要找原因。問你自己: “我今早起來後做了什麽? 想過什麽 ?”你砍一棵樹,卻砍不斷時,得看看斧頭,是不是太鈍了。如果你用牙咬樹,是不會有結果的。想解決問題,必須追究根源。那樣做時,才能解決困難。

知識必須來自我們內心升起的明辨。最低等、或者說最弱層次的明辨,既不了解因也不了解果。中等層次的明辨,了解果、不了解因。最高層次的明辨,既了解因、也了解果。換句話說,你知道自己的業會有什麽樣的果。但是多數人根本不知自己在造什麽因,這也是爲什麽我們的果根本好不起來的緣故。如果想活得有進步,必須造起甯靜、自在的因。換句話說,我們必須依照聖道道支修習禅定。

Samma-kammanta,正業,是甯靜自在的因。我們的業[行動]有各種各樣。怎麽站著,是一種業。身體怎麽動,是一種業。行動在世間指各種氣力活,需要我們奔走、以肢體搬取物件。但是在法界,單單以正確的動機靜坐,便是一種形式的工作或者說業。帶著正確的動機躺下,是一種工作或者業。坐、站、行、臥,我們一切動作、姿勢,如果帶著正確的動機做,都是一種工作或者說業。當我們的業正確,便會有甯靜與自在。但是苦又怎麽會找上門? 我們有苦,原因是妄業: 也就是我們違背法義坐、站、行、臥。接著,在那些基本的業上,再做其他事,那些事必然也轉成妄業。那就是爲什麽,佛陀改進了他的坐、站、行、臥方式,使它們在動機上完全清淨。這個意思是,他在一切活動中不斷地修持禅定。色身做什麽,他的心必須一直跟著。如果心要色身做什麽,卻不跟著色身一起做,那麽他便沒有做成功。他不能讓色身自己做工。心必須與色身在一起。否則,舊習慣會回來,控制他的心。

妄業的意思是感官欲念: 想那些升起欲漏的官感對象。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來自於身與心的共同活動。如果接下來心開始想要這些東西,那就稱爲貪。你希望有好東西,但結果跟你的期望不一致,就會升起嗔。如果你因嗔意而失控,那就是癡。

不過,如果你把思考指向呼吸,就可以滅除感官之欲。評估你的呼吸,就可以滅除惡意。評估有兩種(1)評估出息入息。(2)評估色身內在呼吸感,直到它們與色身其它元素相互作用。如果達到這一步,你會忘記任何惡意。一旦心與身充足起來,你會有自在感。因此,喜與樂是尋想與評估的結果。尋想與評估因此算是正業。因果原則,對於你的內在、外在一切活動都適用。

我們有苦,原因在於吃。吃怎麽有苦呢?因爲我們永遠不餍足。色身不滿足; 心不滿足。對於雜念永遠沒有餍足感,這樣便升起了饑餓。

但是,當心停止對吃的關心,而是專工正業時,你就有自在了。你作禅定時,有時專注於因,有出離感,不去考慮果。有時你守著果,即心有安居處的自在感[vihara-dhamma]。即使這個工作做起來很難,你不擔憂、不顧慮,心始終守著自在感。熟練起來時,你會了解何時專注於因、何時專注於果。這稱爲行動時理解因果。你不會卡在任何世間誘餌上。你獨居法的自在之中。盡管修起來要化功夫,你不緊張。你帶著安甯而做。

有安甯感時,心不會攪動。心這般寂止時,解脫洞見會升起來。我們做工會變成洞見在做工。你觀看覺受的變化: 形色觸擊眼時,喜與不喜升起了。你看著這些東西停留瞬間、分解消失。你把形色看成動態屬性。眼是動態屬性。意識──即對這些東西的知覺,也是動態屬性。一切感官媒介都是這樣: 都有無常、苦、非我的屬性。是明辨保持充分寂止,能看見什麽在動、什麽不動。接下來把兩者都放下。那時你會看見,常規意義上的自在,在法義上是假的──因爲在終極層次上,有一種真正的自在。

 


 

  清淨與透明 [go to toc]

Clean & Clear
1957年8月3日

 

每一個人所希求的快樂,只能從內心得到。不過,有些形式的快樂,並不清淨透明。清淨與透明的快樂,是佛陀教導的至高之樂,換句話說,它是涅槃。除了這個形式之外的任何快樂,既不清淨、也不透明。
心有快樂,必須以法爲根基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,要了解法,依法培養善德,給我們帶來有益的幸福。

修持法,爲什麽這麽重要? 它的重要性在於,當一個人修持佛法時,它會提供清涼的安居處(1)給修習的人; (2)也給周圍其他人。如果世上少了法,我們哪裏也找不到快樂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必須在心裏找到法,因爲當前的世界變數橫生,各種事件必然會滲入內心。受法保護的事物,有著喜樂的因緣。不受法保護的事物,有著動亂與不安的因緣。

我們人類,就好比樹。如果花果豐盛、枝葉茂密、樹幹深紮於地、風吹不倒,會使定居的鳥兒快活,給過路的旅人蔭涼。這好比心裏有法作爲堅實基礎的人,這樣的人爲己爲人提供了安居處。法好比細雨,使植物保持鮮綠。受法護佑的人們,內心有清涼的自在感,也可以傳給他人,與大家分享。

舉佛陀爲例: 他還是居家者時,是一個擁有大批財富隨從、有至高權力的王子。他有大宮殿。要什麽有什麽,什麽也不缺。即使那樣,他意識到,這種快樂好比樹上的熟香蕉,逃不過鷹、鴉的利喙,成爲它們的口中餐。這就是爲什麽他放棄富貴,出家尋找持久、真實的快樂──換句話說,從苦中解脫。他找到時,在心裏不停地叫:“極樂! 極樂!”即使有時他遭遇難以忍受的困境,比如缺乏食物、生活條件艱難,他從來不覺得那是麻煩事。他對自己不停地說:“極樂! 極樂!”一直到人們謠傳他瘋癫的地步。

盡管如此,當他找到真正的快樂時,自然而然對人類與其它衆生的愚昧升起同情,他們依然如此悲慘地沈淪於苦,找不到解脫之道。佛陀有同情心,於是去各地的城鎮鄉村,向人們傳法,傳授滅苦之道,使人們也獲得他找到的快樂。許多人谛聽佛法時升起信心,於是把教導用於修持,也達到高層次的諸多快樂。於是他們帶著兒孫、朋友來聽佛陀說法,使更多的人看見了自己內心的果報。這就是佛陀的教導能夠朝四面八方傳播的緣故。如今佛教在泰國占主導地位,也就是說,社會各階層都有人尊重佛陀的教導,程度從最低到最高。到處有人在學習法義,程度從最低到最高。同樣,法的修持也一樣,程度從最低、中等、一直到最高。我們當中程度最低的,就是坐在這裏修習禅定的。中等程度的,從入流果以上開始。程度最高的,是阿羅漢。你必須有高度觀察力,才了解這點。程度低的有許許多多,中等與最高程度的只有少數幾個。程度真正低的,是那些想要功德、可動機不良的人。因此,我們的修行取決於自己選什麽: 你想吃葉子、吃花、還是吃那個果子?

如果我們想有吃著花與果的本事,必須有明辨──內在的明亮,稱爲法眼或者內眼。外眼指肉眼。爲了讓內眼的光明升起,看見真相,我們需要定力。外在的肉眼始終在欺騙心,使我們這樣看問題、相信事物是那樣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教導我們培養內在智眼,洞察深遠。

實際上,每個人有兩部分。外在部分是色身,內在部分是心智。外在部分像木偶、塑模,由造苦的元素組成。無論我們怎樣花大錢奉承它、照顧它,它不會跟著我們。到頭來必然變成灰、埋入土。至於心智,那個比較持久的部分,我們卻根本不怎麽關心它、照顧它。這就是爲什麽佛陀說,世人執迷不悟。看不見自己重要的那部分,只看見有欺騙性的那部分。我們就像猴子,看見鏡中映影,以爲是另一只猴子。於是伸舌、作鬼臉,想嚇跑它──結果嚇著自己,筋疲力盡、卻一無所獲。我們重要的部分是心。虛假的部分是身。哪怕用冠冕、頭飾裝點花哨,它改不了本性。一旦出生、便要老化、然後有病痛、接著死去。我們可以去全世界求學,掙多少學位,還是改變不了色身的本質。它逃不過一死。

這就是爲什麽,有明辨的人,關注自己的重要部位,換句話說,那個負責一切的部分: 也就是心。色身對善惡根本不負責任。比方說,假定我們殺人偷盜,色身不去地獄。我們做多少好事,色身不會跟著去天界。我們看不見的心: 是那個東西去。我們看不見它怎麽去,但是它照樣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個地方。去善處還是惡處的業,完全取決於心。這就是爲什麽說,訓練自己心智的人,才是真正愛自己的人;而那些不訓練心智的人,是在黑暗與無明之中。

當覺知的光明,或者說智能,在心裏升起時,心就會有達到目標所需的臂、腿、手、眼。如果沒有這個覺知,心便在一片漆黑中,什麽也看不見,它必須完全依賴色身。但是,等到你修到內眼升起時,會看見色身是一回事、心是另一回事。它們不是同一個東西。目前我們的心還像孩童,這就是爲什麽必須如此依賴色身作爲護衛。但一旦心受訓練,長大成年,便可以放下色身。孩童的天性,還必須依靠監護人。但是等到長大,可以自己出門,便不需要保護者了。不需要背著孩子來來去去了。如果我們不了解怎樣訓練心智,它就一直停在孩童層次。我們都受苦,原因是我們的心智還都是孩子。

這就是爲什麽,佛陀教導我們,要找到法作爲依止,或者說作爲心的安居處。目前我們的心無家可居。無論坐著躺著,心定不下來。停下的只是色身。這就是爲什麽心永不快樂,好比一個人總在遊蕩,不得休息,在日頭下面又累又熱。“心的居處”在這裏的意思,指定力基礎。好比一個人有許多財産,卻沒有保險的地方存放,因此不得安甯,同樣地,定力是心的基礎,沒有定力的人,也就是沒有心的基礎,做了多少有功德的事,還會找不到甯靜。這就是爲什麽,我們應當訓練心智入定。訓練心智,好比吃飯: 吃完後必須洗碗、收拾、放好,下一次想吃,馬上有飯具。我們想能在活動中利用心,同樣必須經常清洗,把它安置妥當。

告訴自己,你在這裏坐禅時,是在朝一株菩提樹的樹蔭下走過去,那就是佛、法、僧的依止處。你這樣培養內在的善德時,決不能把心托付給這個世界、給任何人、任何事物。你要把它完全托付給一位值得尊敬的人,換句話說,你使心一直流向對佛陀的憶念,不讓任何事中斷它。用你的警覺審視內心,把色身當成活動場地。讓念住始終掌管著心,隨著出息入息,想著“哺哆”。你知道入息時怎樣,出息時怎樣。這就稱爲在佛隨念中確立起來。那是第一步。

第二步,洗滌心智。你不要去關注任何與五蓋有關的事,比如愛這個人、恨那個人、喜歡、不喜歡、好、壞等等。你關注怎樣使心從這些東西中解脫出來。這樣,法會從內心升起,帶來清涼的舒解感。接著你看看心的清淨程度,看看你每天生活的方式,是不是清淨。不清淨,意思是內心混有雜染。你坐在這裏使心靜下來時,不要去想色、聲、香等等,那樣會引出感官之欲、惡意、傷害意。如果貪升起,試著把它清洗掉。不要讓它再升起來。如果怒意升起,試著把它清洗掉,不要讓它再升起來。癡也一樣。要努力把每一種惡驅除出去。

這就稱爲心清淨。一旦心寂止下來,那就是清淨升起之時──好比旅人在樹蔭下歇息,可以解乏,不再冒汗。貪、嗔、癡好比汗迹,侵蝕、汙染我們的心。能這樣停止冒汗,也就是修習佛隨念,進入菩提樹蔭下,便會像坐在樹蔭下一般清淨。心在善的素質中確立起來時,它就有了安居處,有了自在,這種自在來自於寂止與甯靜。隨著心越來越純淨,會像水那樣清澈、透明,升起內在的明亮。有時候,它清澈但不明亮。換句話說,它一直在前後挪動,不能停在一個地方。不過一旦心明亮清淨時,會升起覺知。Cakkhum udapadi,ρanam udapadi,paρρa udapadi,vijja udapadi: 升起了景象、升起了智識、升起了明辨、升起了覺知。你會升起三只眼: 看過去的眼回憶前世; 看未來的眼了解衆生的死生輪回; 看當下的眼,了解心漏的終結。你會放下一切有毒的事物。你根本不會卡在過去、現在與未來。

這就是爲什麽,你培養定力時,會得到三只眼。換句話說,你的外在左眼看見好事,外在右眼看見壞事,它們把這些送到內眼,它保持平衡。你也會有三只耳,外在左耳聽見贊揚,外在右耳聽見批評,它們把這些送到內耳,它保持平衡。你會這樣接待來你這裏的一切世間訪客。至於心的眼睛──也就是直覺智見,它會接待你的雜染。一旦它真正理解了雜染,會把它們送走。那樣,你就可以舒適地活在世上,沒有什麽騷擾你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了。你見到的只有光明與清淨。

未曾訓練的心,像個孩童。訓練成了,就像大人。至於色身,本來以爲又大又成熟,你現在看它,實在是個孩子。它是無常、苦、非我。訓練成熟的心,不受這些東西的影響。盡管色身無常,無常不會在心裏顯現。盡管色身是苦,苦不會在心裏顯現。盡管色身非我,非我不會在心裏顯現,沒有什麽麻煩會在心裏顯現。心保持著寂止、平衡、無偏,根本不去抓取任何這些東西。

一旦心智訓練到真正有力量時,便能夠放下色身。因此,當我們不停地專注於佛隨念,以此培養善德,會達到放下一切執取的地步。我們的心會進入法流,獲得真正的直覺洞見,達到我所說的明亮、清涼與自在。

 


 

  真修得真知 [go to toc]

Genuine Practice,Genuine Knowing

 1958年8月30日

 

你坐著禅定時,不要想你坐在這個禅定大廳裏。告訴自己,你獨個坐在深山密林裏。斷開一切承諾與擔憂。不要想團體與任何人。什麽好、什麽壞、你有什麽、缺什麽,不去想它們。只想色身內部的事,把念住只放在呼吸這一件事上。或者,告訴自己,你與佛陀面對面坐在一起,因此得要一直讓心守規矩。不讓它動來動去、抓耳抓鼻、東撓西蹭。要把身體挺直,使心穩定,念住佛陀:也就是專注於你的禅定用詞“哺哆”。對每一次出入呼吸要有念住。不要溜到別處去。

如果你做事不真心誠意,那是在欺騙老師、欺騙周圍的人、也欺騙自己。這裏的欺騙,指的是你閉著眼,看上去在禅定,可是心與身體不一致。這種情形下,你就有苦。

不真正用心的後果是,修行時好時差,有時你有知覺、有時沒有。換句話說,你在找尋的好果報不恒常。那是第一個後果。第二個後果是心不在焉。心在想其他人、其它事,不與色身在一起,不在當下。你像個吃飯的人,本該專心把飯送進嘴裏,可是心不在焉、東張西望。以爲送進嘴裏的是湯,結果是勺辣椒醬。伸手拿甜食,抓起一樣東西,一咬是塊泥沙。再好比盲人吃飯。明眼人給你送吃的,告訴你:“飯在這裏。菜在這裏。甜食在這裏。”可是你不用心聽,結果搞混了。不怪自己心不在焉,卻怪她。

做事不真心誠意的第三個結果,是善忘。你失去念住、失去對呼吸的把握、失去自持。

這三種結果,都是修行的障礙。說明你對自己的職責並沒有誠意。

知識有兩類: 真正的知識與仿冒的知識。真正的知識,是即時即地與你在一起、別處哪也不去的覺知。你站著有覺知,躺下、說話、思考等等,有覺知。仿冒的知識,那是在追求標簽與印象。標簽是一種知識,但不是覺知。它們好比覺知的影子。真正的覺知是對當下有念住,了解因果。這就是明辨。

因此,我們應當努力訓練自己,升起明辨,那是不會騙我們受一大堆苦的真知。我們以修心,培養堅固的定力、以對呼吸有念住、慎密、以對每一個動作有警覺、以對職責有真正的誠意、以尊重老師尊重自己,來達到這個目標。這些因素會引導我們達到自己希望的快樂與安甯。
 

 


 

 甯靜 [go to toc]

Living in Peace
 1957824

 

法給世界帶來甯靜、安居與幸福。如果世界沒有法,我們根本找不到甯靜。如果個人與團體心裏始終有法,他們就好比牧場、山谷裏的新鮮綠草,始終有泉水、雨水在澆灌。如果人們沒有法,如果他們作惡、行事不善巧,就好比旱季、沙漠裏的幹草,在地裏枯死。他們一無所有,不會吸引任何人的喜愛與尊敬。相反,只會給踐踏、抛棄,收嘗苦果。

心裏有法的人,好比開著芬芳花朵的樹。人人想走近他們、與他們交往。行爲不端的人,好比有些樹,也許花好看,不過到處長刺、沒有香氣、或者根本發臭。其他人必然討厭他們、不願靠近。

法也可以比作明燈。我們的心好比玻璃燈罩。如果燈罩不洗幹淨、蓋著灰土、不管燈火多亮、也不能透過燈罩照亮四周。同樣地,如果我們的心給惡念籠罩、蒙蔽,無論試著做多少好事,我們不會清潔、清淨,因爲心照舊有雜染玷汙,好比灰土覆蓋著燈罩。

我們既來到這個甯靜的地方[指寺院],應當努力使業清淨: 在身、語、意方面保持清淨。我們這樣裏裏外外有清淨時,就與這個甯靜之地相稱了。

甯靜有因、也造果。因不存在,果也不存在。來自於熱鬧的那種快樂,壽命只有一口氣。來自甯靜的快樂,卻可以保持久遠。如果住處不安靜,對我們無益。比方說,想讀書寫字、背誦書文,就做不成。這就是爲什麽甯靜極其重要,我們都應當努力培養它。

我們的色身,好比一只大水缸; 心好比缸裏的水; 我們的雜染,好比水中雜質。如果用明礬漂過,雜質沈到缸底,使水清潔透明。法就好比明礬,使心清潔透明。谛聽佛法,帶回家思考時,它會過濾我們的不善巧傾向,使雜染從心裏分離沈澱下去。有法安住於心時,即使有怒意,我們不會跟著發怒。有恨意時,也不跟著發作。有癡意時,不跟著迷亂。不過即使這樣,這些感受依舊在心裏存著、等著,這就是爲什麽必須培養更高形式的善德,把那些沈澱物從我們的水缸裏完全除去。

我們必須培養的高等善德,是指修禅定,在內心升起甯靜。心有甯靜時,會增長內在價值,好比水靜止時,會清澈起來。我們人類有三樣大肇事者: 眼、耳、口,這是在色身層次。在心理層次,肇事者指我們的心。是這些東西在制造不安。因此你必須小心,不讓毒素從這些門戶進來。如果你意識到自己在吞食毒素,必須立刻吐出去。否則它會對你有害。換句話說,你的眼、耳、口,是必須多加約束之處。

平常,我們的眼總在找事; 耳總在找事; 口總習慣於說些惹事的話。說話不惹事,需要有智慧與明辨。你有了明辨,吃好東西,不會受傷害。即使誤食毒素,也不會死。我這裏說的明辨,是指宿世智、死生智、漏盡智。如果你還沒有這樣的明辨,必須特別小心地照顧自己,培養起對善巧、不善巧的辨別能力。

你在照顧自己時,必須(1)警惕尚未升起的惡。(2)保護你的善德,使它不退失。(3)用你的善德獲得善益。說話的方式,要有利於和睦。如果你說的話制造麻煩,就好比吃了毒素。這樣不但傷害自己,也傷害他人,好比你在鬥魚缸裏撒毒,一條鬥魚咬了另一條,傷口中毒,所有的魚相互咬起來,結果全部中毒而死,像筏子一樣飄在水面。因此當你意識到,自己內心還有貪、嗔、癡時,說話必須特別小心。你有念住,只說該說的話,想說不該說的話時忍住不說,這時你便是在看守自己的善德,確保它不退失,同時你是在防止惡的升起。同樣地,你必須護住耳。有時別人好意說話,我們聽著覺得是惡意。有時我們好意說話,其他人卻誤解。這種情形好比對著牛耳朵吹笛。毫無意義。

我們作爲團體在一起生活時,相互接觸時必定會有多種聲響。打個比方,我們跟一個樂隊沒什麽不同,有雙簧管、鑼、木管,有強音弱音、高音低音。如果所有樂器發出一樣的聲音,聽起來就沒樂趣了,單聲樂隊一點不中聽。同樣,許多人住在一起時,必定有好聲音、壞聲音。因此我們每個人,必須照顧自己的心。不要讓你自己對壞聲音感到生氣、不樂,因爲當有許多不樂時,必然轉爲嗔意。有許多嗔意時,必然轉爲惡意。有惡意時,便導致爭吵與糾紛。

因此,我們應該對上、下、同等層次的人們傳播善意。下屬對我們有不良言行,應當原諒他們。我們能這樣做時,就是在對團體的和平、甯靜做貢獻。

我們人類的心,很少有時間休息、放松。我們總有事,需要不停地思考。可以說,自從我們學會了人類語言,就一直在思考,從來不停下歇一歇,讓心一直忙到死。如果色身有這副勁頭,我們都成百萬富翁了。可是心沒有時間休息時,便會充滿五蓋,那就是爲什麽它不得安甯。因此我們要學習禅定,放下感官欲念。換句話說,我們關閉感官門戶,不讓心去外面糾纏,使心想著佛、法、僧的尊貴品質,寂止下來。我們不讓它落進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之中,那些都是官感對象。

至於官感雜染,不要讓心落進貪、嗔、癡之中。有時我們禅定進步順利,於是高興起來、忘乎所以。不順利,便煩躁、氣惱。這些都是貪與嗔。至於癡,是指有時我們坐在這裏走神,忘記自己在哪裏、在做什麽。我們心不在焉,好的壞的、對的錯的,發生了什麽都不清楚。這就會導致心智昏暗、迷惑。有時心飄到過去,想那些對我們不好的人,於是墜入惡念,想報複、想扯平。這樣一來我們破壞修持、傷害自己。這三種雜染──貪、嗔、癡,是三堆幹柴、在等著起火,因此我們必須把它們從內心徹底清除。

念住與警覺,是佛的品質。它們帶來的清涼之樂,是法的品質。如果你能夠守著那股清涼,直到它結成一塊冰──換句話說,你使那個善德在心裏鞏固增強,那就是僧的品質。你一旦心裏有了那塊堅實強大的善德,可以拿起它來,作任何用途。無論你說什麽,會有好果報。無論你做什麽,會有好果報。你那塊堅實的善德,會變成如意寶石,給你一路帶來諸多快樂。

 


 

  心的食物 [go to toc]
Feeding the Mind

1957年8月10日

 

水在日曬火燒之下蒸發、剩下空壺空罐時,你能說水完結了嗎? 實際上它還在,只是熱量把它變成蒸汽,散到空中。因此你不能說水不存在了。它在某個地方以另一種狀態還存在著。心也一樣。色身死時,心不跟著死。它只是根據你的善業惡業,搬到另一個地方。它以另一個狀態存在,這就是我們說它不死的意思。

盡管如此,水用大火燒時,便散失了。這好比色身: 色身給老、病、死的大火燒著,便衰敗了。心受雜染之火,即貪、嗔、癡的大火燒著,也會衰敗。這三堆大火越燒著心,善德越衰敗。正因爲我們的火在兩邊燒著身與心,結果它們分離開來、各走各的。這就叫做生與死。

因此如果你要幸福,必須訓練心智、去除雜染。只有那時你才能夠了結生死。但是如果你要問無生無死的地方在哪裏,是很難指出的。好比把一頭白象或者水牛指給盲人看: 那是白費氣力。同樣,描述無生無死之處,想讓一個無明的人理解,是在浪費時間。只有當你培養了明辨,你才理解他們死後去哪裏,是否真有一個無生無死之處。這是因爲有明辨的人有內在之眼──智慧眼[ρana-cakkhu]。這個意思是,他看見了真法。那樣才使他有能力了解這個問題。佛陀說:“見法者,如見我”。換句話說,當我們看見不死之法時,便能看見那些不死的東西,究竟是什麽不死。因此當我們證得不死之法時,便會接觸不死之處。只要我們還沒到達那個地步,就得不斷修持,去證得法眼。

問題是,盡管多數人外眼清晰,內心還是陰暗、迷糊。每天學的佛法好比聚光鏡,給內心之眼投進一點光亮,好讓我們摸著走,不至於掉進坑裏、井裏。即使那樣,心依舊模糊不明。這就是爲什麽我們會有那麽多不同的觀點: 我們的眼還模糊著,不過至少還不瞎,隱隱約約能看見一些形狀與影子。

有句話說: samanaρca dassanam etam-mangalamuttamam:“見到一位行者是最高的福報。”這個意思是,凡是見到聖者──入流者、一還者、不還者、阿羅漢的人,看見的是一幅宏偉吉祥的景象。不過必須見著一位真正的聖者,這話才是真的。因此,你去哪裏找一位聖者? 他有什麽特征你能辨認? 如果你從外面看,根本不能確定。唯一能確定的辦法是,修習佛法,在你的內心升起聖者的素質。只要你內心還沒有那些素質,你看不見一位真正的聖者。你的眼睛還模糊著,看見的一切也模模糊糊的。你的心是凡人的心,因此到處看,只看見凡人。

爲了助我們看見真相,佛陀教導了三條修持原則:

1) mattaρρuta ca bhattasmim ──飲食有節制;

2) pantaρca sayanasanam ──喜獨居;

3) adhicitte ca ayogo ──確立於提升的心智,即提升心的快樂層次。

第一條原則──飲食有節制,這裏指兩類食物消費: 色身食物與心的食物。色身食物有兩種必須避免: 由任何惡業獲得的食物、與任何並不真正滋養身體的食物。你避免了這兩類食物,就稱爲飲食有節制。
至於心的食物,有三類:

1) phassahara ──感官接觸的食物[觸食],即形色觸擊眼、聲音觸擊耳、氣息觸擊鼻、味感觸擊舌、觸感觸擊身、念頭觸擊心時的交接。

2) viρρanahara ──意識接觸的食物[識食],即在六個感官門戶之處的意識。

3) mano-saρcetanahara ──心理動機的食物[思食],即使心著意於某個目標。

飲食無節制感,好比一個病人不了解什麽食物會加重病情。他注定會短命、早死。不僅如此,還給周圍的人造成負擔: 父母、配偶、兒女、親戚,給他們帶來各種麻煩。死時他們得湊錢支付葬禮,爲他做功德。死前他們必須支付醫療費用。醫生護士們得日夜看護,給他吃藥、清洗屎尿、做各種事。但是如果你了解怎樣照顧自己,小心進食,你會少病。有自在,也不給周圍人增加負擔。

五蓋譬如細菌。如果在你的心裏紮根,會繁殖、傳播、不停地咬齧心,使它淪落到再也不能提升的地步。

意識的食物[識食],意思是,當形色觸擊眼、聲觸擊耳等等時,在六個感官門戶升起的意識。悅目的形色,就像糖漿蜂蜜,必然招致成群的螞蟻蟲蠅。可惡的形色好比茅坑,除了帶菌,必然還招來各種壞東西、爬滿蠅蛆。如果我們看不見那些螞蟻、蟲蠅、髒物,就把食物吃進去,對健康有毒。像個沒牙的人吃雞骨頭,咬不成便囫囵吞,憋得眼珠凸起。如果你沒有明辨,會連蛆蟲帶髒物、連蟻蠅帶蜜糖,一起吞下。

因此你必須小心注意。吃之前,看看什麽吃得、什麽吃不得,什麽要小心、什麽不用擔心。這叫做用刀砧處理食物,你能這樣自己檢查時,才會吃著材料好、煮得好的食物,不像個吃生食的怪物。你不檢查事物,會誤解正在發生的情形,把壞事當成好事、好事當成壞事。心不明了這些事情,是因爲缺乏念住與明辨。你把有毒的食物一口吃到心裏,這便稱大貪、大癡,因爲你進食不慎,給心帶來災害。

同樣,耳識的食物也一樣。你愛聽的聲音好比甜食美食。不愛聽的聲音好比發黴發臭的食物。如果你不加以明辨、約束與慎重,會去吃腐爛長蟲的食物。只要是甜的都吞下去,結果螞蟻蠅蛆一塊下肚。這會給腸胃造成痛苦、給心造成混亂。你的心本來不健康,還大吃有毒的東西。這種情形下,除了你自己,誰也治不了你。

對待鼻、舌、身,意方面的識食也一樣。無論打算咽下什麽,首先得仔細檢查,就像比丘用四種受用品前,要誦一段觀想經文一樣。同時,還要觀想給我們帶來食物的人,是不是有妄見、持妄命。否則我們的戒德招損。

因此我們必須小心謹慎,以念住獲得證據、以明辨作出判斷。那樣才會吃到正當、公平的食物。凡是不用念住與明辨的人,就像吃死食、腐食、生食的妖怪。骨頭、翅膀、皮毛、全部一口吞下,像個不懂道理的野人。

科學家們如今很聰明。他們可以把人們平時不吃的東西,加以蒸餾處理,變成可吃的,而且還有營養。缺乏明辨的人,讓自己受貪欲與渴求的控制,結果翅、尾、骨、鳍,什麽都吃。喜歡的東西粘在心裏。不喜歡的東西也粘在心裏。走到哪裏,好像喉裏都有骨頭卡著。不過如果我們在消化識食時,有戒德、定力與明辨,就好像有火、有竈、有刀,隨時處理食物。

下一種食物,是心理動機的食物[思食]。如果我們把心意放在錯誤的目標上,它可能有毒害。如果你坐在這裏想著你痛恨的人、令你惱怒的人,心裏說等見著那人時,非要說這句那句話,這就叫做把心意放在錯誤目標上。如果你把心意放在正確的目標上,便會流向正確的方向。健忘與癡迷不會升起。比方說,你可以觀想自己已經修習的戒德與布施,觀想你的尊師。這就稱爲把心放在正確目標上。心會綻放。好比佛陀時代的人們,他們的心就在憶念佛、法、僧時便可以證果,進入尊貴的依止處。因此,我們應當使心傾向於會讓它開放、成長的人與事上。這樣會獲得力量,從五蓋中解脫出來,五蓋好比霧障、又好比圍咬著心的群蟲。這樣我們才有力量往上沖,直到證得涅槃的道與果。因此我們要這樣做自己的好廚師。如果不知怎樣切、煮、炒,只好如怪物一樣吃生食。

第三口食物,是接觸的食物[觸食]。凡是由眼進來的形色、由耳進來的聲音、由鼻進來的氣息等等,你必須謹慎。自始至終注意什麽有用、什麽有毒。不善巧的食物,你必須馬上擺脫它。對於接觸心的觀念也一樣。你能這樣做時,有益於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的食物會不斷流進來,滲入、沐浴你的心。你會遠離惡食、遠離雜染。Adhicitte ca ayogo: 你會確立於提升的心智中。通往低等域界的心理素質會消失,聖者的心理素質會升起。心處在堅定、穩固狀態、一直朝涅槃走。那樣它才能超越吞噬宇宙的大火。
 

 


 

  功德的精髓 [go to toc]

The Essence of Merit
1957年7月23日

 

功德是你心裏升起的動機,從你想做什麽好事的第一個念頭開始。比方說,今天你決定要來寺院。那個念頭本身,就是心裏升起的功德。接著,你來到寺院,依照你本來的心願受戒、聽一段開示。這樣,你原來的動機成功了,實現了它的目的,也産生了更多的功德。不過,如果你本來想來寺院受戒、聽法,可碰巧遇上別人反對或者批評你,情緒壞起來,那麽你心裏的功德──也就是原來的動機,就死了。即使其他人後來又邀你來寺院,你並不情願來,坐在這裏像根樹樁,心裏就不會升起功德。這是因爲,你心裏那個功德的精髓已經死去了。

你做的功德事件本身,並不是功德的精髓。比方說,布施、守戒、聽法、坐禅,並不是功德的精髓。盡管這樣,我們還是得繼續做這些事,使我們的舊功德壯大、健康,而不是衰退、消亡。因此,當你決定做什麽好事時,要趕快去做。你一想到布施時,就去布施。你一想到受戒,就去受戒。你一想聽法,就去聽法。你一想禅定,就去禅定。這樣一來,你的業果,在三個時段都達到完整、圓滿。換句話說,起初想做時、正在做時、做完時,你的心對自己的功德懷著快樂、喜悅、與滿足。

做善事的動機,也就是你那個善德的初始階段,才是功德的精髓。這就像種樹。你布施,好比是在樹周圍施肥。你守戒,好比在除掉吃花、吃葉的毛蟲、蠕蟲。而禅定,則好比以清潔、清澈、清涼的水澆樹。這樣你的樹必定如願成長,直到生出葉子、果子,讓你享用。如果是花樹,那些花明亮多彩、大朵、芬芳。如果是果樹,那些果子又多、又大、又甜。布施、戒德、禅定,就是這樣子培養你原來那個心念的功德。

但是,如果你心裏帶著愠惱,那麽你不會從行功德、做布施的事件中得多少果報。好比給一株死樹施肥。哪怕你只想樹上結一粒釋迦果,也不能如願,因爲你施的肥滋養了邊上的草,對你的釋迦果什麽也沒做。同樣地,如果只是做一遍功德的動作,你的原始目標──遣除貪、嗔、癡,不會結出果來。布施的動作只是功德的肥料。功德的精髓死去時,你不能吃肥料,因爲那只是些汙穢──牛糞、雞糞。怎麽能要這些髒東西幫你呢? 不過,你比起那些從來不施肥的,也就是那些尚未培養戒德、定力、明辨的人,要好點,因爲起碼可以收集你施肥長成的香草,煮點湯、作個菜。

因此,無論你做什麽時,應當檢查內心是不是有功德的精髓。有的人行功德時心壞惡念: 他們就像竹筒烤甜糯米,上面松軟熟了,底下要麽生的、要麽焦硬。這樣的東西不能吃,因爲整筒質量不好。多數人行事方式,與他們的心不一致。有的人布施,可心還有貪意,比如贈禮時想做百萬富翁。有的人布施一塊錢,希望有一千塊、十萬塊的回報。有的人守戒,可心裏還在對這人那人生氣、嫉妒、懷恨。有的人禅定,是指望來世長得美、身段好看、或者做天神。還有人希望成這成那,總在找什麽作交換。這樣的功德,還是遠遠偏離了目標。

佛陀教導我們,爲了遣除貪而布施、爲了遣除怒而持戒、爲了遣除癡而禅定,不是爲了培養這些雜染。有的人來這裏禅定、靜坐──閉著眼、身體挺直、一動不動,外面看真像那麽回事,可是他們的心,卻在到處跑: 有的去自家果園田地; 有些人的心,嗖地一下竄到國外找自家孩子、朋友去了; 有的在想各種各樣的事。他們的心沒有跟身體坐在一起。這就稱爲身與心不一致──就像竹筒裏的甜糯米,上熟下生。

如果你能夠小心守護著心裏功德的精髓,那麽想做什麽善事,就去做。不要跟在你那個功德的屍體後頭來寺院; 換句話說,如果你本想來寺院,其他人罵你,結果來時心裏懊惱,這樣做功德,對你沒有什麽幫助。


* * *
 

我們要訓練心,使它在法中堅定、強壯,原因在於我們必定會遭遇世上的三種危險(1)苦、病、貧窮。(2)死亡。(3)敵人與蠢友。我們必須有准備,這些東西來時,心力足夠強大,能勇敢無畏地對付它們。不管從哪方面進攻,我們有辦法打敗他們。這就是爲什麽,每天的護佑經文裏說,“Icchitam patthitam tumham khippameva samijjhatu”意思是,“願你心意速成。”換句話說,當心智堅強有力時,無論你想做什麽,一定成功。

如果你在來布施、持戒、禅定之前,讓你原來那個功德的意願從心裏死去、消失,那麽原來那個動機的果就不會培養起來,不過你比那些根本不來的人要好些。功德的初始心意,好比一株樹。如果你的樹不死,那麽施肥越多、長得越大、分枝越多。換句話說,你的業會美好、甯靜。無論你手上做什麽,會有功德。無論你的腳踏到哪裏,會有功德。無論你嘴裏說什麽,會有功德。無論你的心想什麽,會有功德。你的全身是功德。到了這個情形,你只有快樂。

 

* * *
 

戒德從形式上講,包括了持守五戒、八戒、十戒、227戒。從意義上講,是在思考、說話、行動方式上不傷害任何人。你思考時,心裏帶著善意。說話時,心裏帶著善意。行動時,心裏帶著善意。從滋味上講,戒德清涼。因此,守戒這個動作並不是戒德的精髓; 它只是在給戒德,也就是我們的初始心意施肥,使它壯大、堅固。

巴利文中戒德這個詞──sila,來自 sela,也就是石頭,因此培養戒德時,必須使你的心大如巨石。石頭是什麽樣子? 它堅硬、穩定、清涼。即使日曬一天、雨砸一夜,它不動不搖。而且它的內部保持著清涼。那是什麽樣的清涼? 勇敢、敏捷、慎密。這樣的清涼是一種美德,不是慢吞吞、懶洋洋的人那種清閑。如果你有清涼,你的清涼必須來自內心的戒德。心有戒德,好比家裏有座水池。家有水池時,房子怎麽會起火? 有這樣的清涼感照料你的心時,怒意、恨意、惡意怎麽能控制它?

此外,戒德這塊清涼的磐石,內部還有一種火,但不是雜染之火。它是一種清涼的火,你可以用來做各種好事。你用一塊石頭撞擊另一塊石頭時,火星可以點起火來,做飯、給屋子照明。這是戒德的一些益處。


* * *
 

當你修習定力,心卻還不曾在真正的功德中確立起來時,魔羅會來笑嘻嘻地追逐你。這是指五蘊之魔: 你全身疼痛、概念混亂、行蘊會想一萬八千件事、你的意識到處走。好比沒有熟透的甜糯米: 吃了不消化。

修習定力時,你得小心,不要太強迫、擠壓心智,同時你不能讓它到處跑。必要時強迫; 必要時放松。重要的是,自始至終有尋想與評估在掌管。這樣,心的素養就提升了: 它不會逃學、或者偏離善德之道。有善,自然會有惡事溜進來,就好比有富人,必然有小偷悄悄等著搶他們。你做功德時,魔羅必然會百般阻撓。因此,你在禅定時,要小心不落入妄念與妄定之中。

妄念是指你的念住離開了四念住: 身、受、心、法。這裏,身指的是呼吸,受指的是舒適與不舒適感,心指對色身的知覺,而我們要的法[直譯爲心理素質],指的是當下。

妄定是當你健忘、沒知覺時,比如你對色身怎麽坐著、心遊蕩到哪裏、它又怎麽回來,毫無知覺。心既缺乏念住,又缺乏警覺。

但是當你的定力確立起來時,心會提升起來。心提升到高處時,就沒有什麽能夠著它、摧毀它的善德了。好比天上放光的日月群星,即使有雲經過,那些雲夠不著日月星辰,使光明轉爲渾濁與陰暗。


* * *
 

功德是尊貴的寶藏。它是我們一切內在價值的源頭。當它在內心升起時,不要讓任何人碰它。你有這樣的財源時,好比有了一塊鑽石原坯,它比地産、牛群、雇工那樣的財富要好上一百倍,因爲那些東西又遠、又難照料。如果你有一塊鑽石原坯,只要用布包起來它就長。只是要確保不去切它磨它。如果你把它變成一塊切過的鑽石,放一百年它也不會再長。

同樣,定力在內心升起時,你必須照料它。不要讓任何標簽與概念接觸它。那樣,你的定力會一步步增長。你的心境會越來越高。快樂與清涼朝你流過來。你期望的一切會獲得成功,最後你會證得通往涅槃的道與果。
 

 


 

  專心 [go to toc]

Intent

1957年8月25日

 

當一個人決定做一件事,轉身卻做其它不相幹的事時,他最初的動機根本不會有結果。這樣的人,可以說是很愚蠢的: 他對自己忘恩、對自己背叛。就好比一個孩子向父母辭行說他上學去了,可是卻出去遊蕩,看電影、看演出。父母不知情,以爲孩子在學校裏。等到發現真相,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。這樣一來,孩子以四種方式傷害自己: (1)有欺騙父母的惡業。(2)浪費父母供他上學的學費。(3)本該在學堂裏學的知識不曾學到,他繼續無知。(4)死亡一日日逼近,孩子自己爲人父母,還是大字不識三個。

同樣地,當你不能一心一意修行時,也就是你來坐這裏禅定,心卻不跟身體在一起; 它出去遊蕩,想著與法不相幹的事,想家事、想兒孫、想這人那人、想身前身後的事; 你的心不能在寂止中確立起來; 眼閉著,心卻溜出去找各種念頭取樂; 看見貓狗,就逗一逗: 發生這樣的情形時,你也以同樣方式傷害自己: (1)你有欺騙老師的惡業,你告訴他打算禅定,結果卻不做。(2)老師不知情,作開示講到口幹,什麽結果也沒有。(3)你自己繼續無明。坐著修三年,一點結果也沒得到。人們問你修得怎樣,你什麽門道也講不出,給老師造成壞影響。(4)死亡來臨時,你有痛有難,沒什麽內在財富帶去來世。因此你就繼續在輪回裏,再轉不知多少輩子,永遠不能達到涅槃。

這一切,都來自不能一心一意。如果你做到一心一意修習佛法,無論怎樣,一定有果報: 或大或小,取決於你的能力。如果你打算修習禅定,要用心修。如果你打算聽法,要用心聽。如果你打算講話,要用心講。無論你做什麽,要用心做。那樣,你會從你的業中得到你要的果。

要有果報,你用心時必須包括四個方面,才會成功。換句話說: (1)Chanda: 欲神足,指你想做的,如果你想禅定,要安於念住呼吸。(2)Viriya: 勤神足,要精進,不氣餒。即使身有痛感,要忍耐。(3)Citta: 心神足,做事全心全意。不戲耍。不讓心遊蕩出去想其它事。(4)Vimansa: 辨神足,當你真在禅定時,要觀察,看見是什麽使身與心升起甯靜與自在感。

當你的禅定具備這四神足時,就好比坐在一把四腿堅實的椅子上。你不必擔心它會傾斜翻倒。這與坐在只有一兩條腿的椅子上不同。誰要是還在回想過去,可能會翻倒摔個仰面朝天。不過如果你坐在四腿堅實的椅子上時,即使誰撞了你,或者抓著椅子搖一把,你不必擔心會跌倒。即使他們搬起椅子挪到別處,你還是在上面坐得舒適。你根本不怕任何危險。

你讓心堅定有力地專意於正在修持的善德時,就是這個情形。坐著、躺著,你有自在。在寺院、在家裏,你過得自在。吃、或者不吃,照樣自在。做許多事、做一點事,照樣自在。有一百億、一分錢沒有,照樣自在。死亡來臨時,你不受苦,自在地死。誰能做到這點,天神會拍手稱快。做不到這點,天神皺眉,魔羅與隨從會拍手大笑,因爲他們又打敗了一個佛弟子。想一想,你真要做魔羅的弟子嗎?

我們必須以善巧與功德磨練自己,直到發光發亮。換句話說,我們以戒德、定力、明辨,擦亮自己的業。當你以定力訓練心智,直到把它調理得柔韌、強大,它會甯靜、清涼、明亮、閃光,好比深井中靜止的水,又好比天上的星。五蓋不能肆意踐踏你,因爲心的層次一直越長越高。它升得高時,會清涼起來。好比我們坐在這裏不覺得特別涼快,不過上升到離地面兩三公裏高處,馬上清涼。不僅清涼,我們的眼睛也可以看得遠遠的。我們能看見人界獸界的生存狀態,看見下面世界裏生存的一切危險與困苦。我們對這些危險的理解深刻起來,於是再也不要回到下面去了。

我們談到心處在高層次上,意思並不是它像飛機那樣升在高空,只是說,心的覺知由定力與明辨的訓練,提升到高層次。這時候,你會看見一切真假之事的因與果。你看見流轉輪回的危險,對於生老病死升起厭離感,把它們當成除了憂苦之外,什麽也不值。等到你這樣看待世事時,就對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這些東西失去一切挂念。你會專注於培養心智,從一切雜染與漏中解脫出來,再也不要在世間的生死輪回中遊來蕩去了。

 


  法的新鲜滋味 [go to toc]

The Fresh Flavor of Dhamma
 1959823

 

你坐在這裏禅定時,要把注意力只集中在一件事上。如果你從那件事上溜開,就好比掉進了地獄。這裏的“地獄” 是指什麽意思? Cakkhum adittam: 任何藉著眼進來的,稱爲一團地獄火球。Sotam adittam: 任何藉著耳進來的,稱爲一團火球。任何藉著鼻、舌、身、意進來的,都是一團團火球。如果你去注意那些東西,它們會使你發熱,熱得就像此生落入地獄之火。那就是爲什麽,你應當斬斷一切那类關注。根本不讓它們擾亂你的心。

 

* * *

 

雜染好比鹵水; 法好比清水,以三種方式利益世界:(1)可以飲用。(2)可以清洗物件。(3)助植物生長。至於鹵水,你不能喝,不能用來洗東西,澆溉植物,它們會死。

一個坐在雜染中發酵的人,好比一條鹹水魚。鹹水魚腥味強。有一次我在尖竹汶府,住在蓮池寺,有一群漁婦拉著一堆海魚經過寺外,距離大概有80米。即使那麽遠,魚腥味照樣沖,實在臭。淡水魚有氣味,但不及鹹水魚。同樣,雜染多的人,實在腥臭: 沒人願意讓他們靠近,到哪受人嫌。

一般情形下,鹹水魚只喜歡生活在海水裏。如果你抓了它放進淡水,立即會死。淡水魚也一樣: 抓了它放進鹽水,它立即會死。但是現代科學家發現一種把鹹水魚變成淡水魚的辦法。他們把鹹水魚放在鹽水裏,一點一點兌進淡水。那些魚慢慢地熟悉了淡水,一直到可以養在淡水池裏不死。淡水魚也同樣: 科學家們把鹽水逐漸兌進淡水魚池裏,那些魚慢慢習慣了鹹水生活條件,直到科學家可以把它們放進海裏不死。同樣地,滿是雜染的人,就好比鹹水魚。他們一開始來寺院時,帶著所有雜染一起來。接著,隨著誦經、坐禅,開始嘗到法的滋味,他們的心逐漸遠離原來的鹹腥: 也就是貪、嗔、癡。善德一點一點滲入內心,逐漸稀釋了雜染之惡,一直到他們的心有了法的滋味,煥然一新。內心的焦躁與混亂感會消失,他們滿足地安住於法中,有快樂、有甯靜,像一條鹹水魚習慣了淡水。

淡水有四種: 靜水、流水、下落的水、上湧的水。靜水是湖裏、井裏的水。流水是河道、運河、小溪的水。下落的水是指瀑布和雨水。有時這類水又重又冷,變成冰雹,砸在頭上發痛。上湧的水是湧泉、噴泉的水。同樣地,法有各種各樣──四十個禅定主題中你可以隨意選擇。

當你跟你的雜染糾纏不清,或者喜歡來回穿梭於外在的觀念與辨識之間時,你跟怒海中一只小船裏的人,沒什麽不同。坐著、躺著,得不著一點休息,因爲浪頭不停地沖擊,你頭暈反胃。心在翻攪,找不到一點安甯。只會在那裏叫:“我要死了! 我要死了!”

不過,當你努力把自己從那一大堆雜染、一團團地獄火球中拉出來──也就是使心進入佛、法、僧的品質,在定力中確立起來時,你便脫離了風浪。好比一個上岸的人,腳踏堅實的大地。腳踏堅實大地的人,可以隨意坐著、躺下、站起、行走、蹦跳。他比那些還在海裏的人要舒適多了。因此,我們應當訓練心智,達到正定,徹底斬斷一切外在的觀念與辨識。這樣,我們都會得到安居處,得到休憩。

法的滋味,好比長生甘露。如果你與法常住,那麽死時會到一個好去處,成爲身心純淨的淨居天神[visuddhi-deva]。這樣的人,不輕易死,也不像一般人那樣死。如果你想達到不死境界,必須以清涼、清潔、清淨的法,洗滌你的思想與行爲,使它們清潔發亮。那樣,你就會嘗到不死的滋味,超越死亡,最終達到超世與涅槃。
 


  

功德回向誦文

 

 

sabbe satta sada hontu      
avera sukha-jivino
   katam punna-phalam mayham
   sabbe bhagi bhavantu te

 

願一切衆生,永遠免遭敵意,生活快樂
願一切衆生分享我善行的福果

 

Source : http://www.theravadacn.org/

 

Home | Links | Contact

Copy Right Issues © DhammaTalks.net